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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社会学:理解与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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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空间社会学在后现代的思潮中产生,引导了社会学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空间转向,其最终目的是利用空间的方法将微观与宏观,能动与结构进行融合,进而实现空间、时间、社会三元化视角的社会学研究。社会学目前主要面临的困难在于从哲学思辨层次向实证层次的转向,以及如何将时间的维度纳入空间分析中来。空间社会学未来的发展将是一个多维度、深层次的空间分析模式和更加广阔的时空社会学研究远景。本文从理解超越两个部分论述空间社会学,对空间社会学晦涩的理论进行解读,试图对空间社会学的超越性发展提出个人的见解。

关键词:空间社会学;理解与超越;后空间转向;多重空间;时空统一;社会学三大终极疑问

中图分类号:C91-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14)02-0015-07

空间社会学是一门奇特的社会学分支理论,在部分著作中,空间社会学是主要进行城市研究的社会学学科,在其他一些作品中,空间社会学又变成了对资本主义社会与制度的批判性研究,在另一部分作品中,空间社会学探讨的问题则是关于存在与意识、结构与能动的课题。这种包罗万象的空间社会学往往因为语言晦涩,逻辑复杂,让人难以理解。笔者试图超越已有空间社会学的理论,认为空间社会学的发展正在从空间转向迈向后空间转向,最终的发展前途是社会学的时空转向。

一、 空间社会学:概念与理解

一般来说,空间社会学的发展经过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起源自马克思,率先概括性地提出空间生产的本质,认为空间生产是资本对生存空间的再造、改造与对空间产品的制造,这种空间生产的决定力量是资本的发展。齐美尔在社会学家中正式提出对空间的研究,认为空间具有心理层次的意义,每个人都存在于空间位置之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演变为空间之间的关系。空间具有排他性、分割性、内容固化性,空间接触能够改变社会互动参与者之间的关系,空间中的群体流动有助于削弱空间的分化。

第二阶段内真正意义上的专业的空间理论始自列斐伏尔,他认识到空间的形成受到资本的影响:一方面,空间生产与消费是当代资本主义运行的主要方法。另一方面,资本关系通过城市作为载体实现空间再生产。列斐伏尔提出了空间生产、空间的表征等重要理论概念,成功地将空间社会学推上历史舞台。与列斐伏尔同时代的福柯认为人类正在经历着空间时代的崛起,表现为由时间以一生发展出来的世界经验远少于联系着不同点与交叉间之混乱网络所形成的世界经验,并认为真实的地理空间上同时存在着许多其他的“异位”空间,因而暗含着空间的多维度性的思考。

第三阶段,自列斐伏尔后,后现代主义社会学家在空间问题上纷纷提出新的看法:吉登斯在《社会的构成》中试图通过在场与时空分延等概念构建空间化的结构理论来解释社会现象;[1]布迪厄则将空间的概念与场域统一起来,并使之与资本和惯习紧密结合,形成了空间化的场域理论;哈维的《希望的空间》从地理的不平衡发展、时空化与政治化的身体以及乌托邦的时空理想等三个方面探讨全球化环境下的都市空间,[2]索亚的《第三空间》以洛杉矶为分析背景,比列斐伏尔的理论更进一步,提出了空间性的三元辩证法,更拓展了物理空间与精神空间的范畴,提出了包容二者而更加形而上的第三空间;[3]詹姆逊则在《全球化与政治策略》等论文中从实践的、资本的、全球化的以及批判的视角观察后现代的全球空间。[4]

对空间社会学的理解需要抓住三个本质上的概念:空间、空间的生产以及空间的表征,在理解了这三个概念的基础上,才能提问,为什么是空间社会学?

(一)什么是空间

认识空间理论需要认识到空间的批判性:对空间的思考来源自列斐伏尔对现代性的反思,在他看来,现代社会充满了矛盾。因为“从没有哪个时代像这个时代这样,如此多人享受到如此多的幸福”,与此同时,“没有哪个时代表现得如此残酷”“暴力已失去控制”。[5](P24)在马克思的基础之上,列斐伏尔不仅抨击资本主义中生产关系的非正义性,更进一步指出“现代性”所带来的文化与人性上的恶性后果:现代性没有能力改变人与自身的关系,但人与外界的关系却遭受着天翻地覆的变化;现代性一方面是技术与物质生产的日益发展,另一方面则是人际关系的逐渐萧条,传统文化崩溃,意识形态正消亡,唯美主义与现代文化只能成为现代化痛苦的麻醉剂,却无力解救现代化中的世界包括唯美主义本身。虽然对现代性有着深彻入骨的批判,但列斐伏尔并不认为人类将终结于“现代化”这个韦伯看来冰冷的牢笼中,而是寄希望于新城市的发展,希望“发明或推行一种方式”来解决现代化所累积的危害。[5](P46)因而空间社会学自产生时起就是一种批判性理论。

认识空间理论需要认清空间的物质性与社会性――物质性的空间说明空间与物质密不可分,即使是网络空间、虚拟空间也是物质的,因为他们是通过流动而运作的共享时间之社会实践的物质基础;社会性的产生是空间的人化,因而“空间不是社会的拷贝,空间就是社会”。[6](P504)

对空间的理解:我们应该将空间理解为一种“结构”,当事物组合成为一种结构,能够产生某种功能时,我们就认为这些事物构成了“空间”。城市、区域、身体,都是空间,因为它们都是建筑、土地或器官组成的一种结构。空间也能是抽象的结构,看似独立银行、商业组织、货币等,因为存在着相互的影响,发挥经济功能,因而也能形成资本空间(与此相似的,权力空间、知识空间等)。因而我们可以认为,空间的本质是结构,且是有功能的结构。空间理论与结构理论的区别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A空间理论与结构理论对其内在事物之间的关联的程度有不同的要求。与结构理论一样,空间理论重视其内部事物之间的内在关联,并强调不同实体之间存在着资源与权力的流通,但结构理论强调系统内事物之间稳定、精细与“合理”的沟通方式,强调系统组成的合理性与稳定性。在结构主义看来,形成结构的方式是有限的,系统内的事物必须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才能够构成合理的,稳定的,有意义的结构。从这个角度来看,结构主义天然的是对资本主义空间的维护性理论。空间理论则不然,它并不只关注人类所生产的那些精密的,“科学”的结构(如资本主义社会),而同样关注产生其他结构的可能性;它并不只包含那些被证实是“稳定”的结构,而是包含一切可能的结构甚至是看起来并不稳定的结构;可以说,空间理论相比结构理论有更大的开放性,更大的容纳性。

B空间理论比结构理论更能够容纳冲突与矛盾。结构理论建立的哲学根源是机器还原论,它将世界看作是一台庞大的机器,机器中的各个部件,各种构造,各套系统,都是精密契合,丝丝入扣的,即便机器出现什么问题,也只需要更换零件,或者进行简单的机械修补便可,因此结构主义迷信一个和谐运转的系统,试图否认结构上的冲突与矛盾。而空间理论则从源头开始便充满了批判性,并没有为空间的存在提出过多的限制条件,因而承认空间中的冲突与矛盾的存在,例如列斐伏尔就认为资本主义空间的矛盾是一种“中心/边缘”的矛盾。[5](P51)

C空间理论比结构理论更重视人的能动作用。结构理论强调结构的制约性,人只能被动地在结构中以有限的方式进行社会行动,个体成为结构的附庸,人被物化了。而在空间理论的视角中,空间是一种人化的空间,空间首先就是在人的互动中形成,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成为空间的主要内容,空间在影响人的同时,又受到人的形塑。生产的空间影响人的行为,人的行为又反过来影响空间的生产,因而空间理论是一种结构化的、能动的理论。空间理论之前的社会科学将空间当作社会行动的背景,不对空间进行价值判断,空间理论则重点研究空间的人的属性,认为人的存在给空间赋予了人属的意义,人与人的生产关系是空间的重要内容。因此,空间社会学改正了结构主义长期以来对人的能动的忽视,因而具有更全面的研究视角。

D空间理论比结构理论更注重变迁。空间理论在以下两个方面更重视变迁的作用:首先,结构理论往往只研究结构(系统)的静态状态,系统被预构为自然存在,而空间理论则探讨空间的产生过程,不但考虑生产的空间,更考虑空间的生产,从而在空间(系统)的产生上,更重视变迁的作用。其次,结构理论默认系统的合理性,也就拒绝了系统发生结构性变迁的合理性,而空间理论则认为空间处在不断的变动之中,更积极探究空间变迁的路径。最后,空间理论的哲学核心是一种时间―空间―社会的三重辩证法,时间与空间共存,且并非相互平行静止,而是能够互相转化,这种辩证的视角是结构主义所缺乏的。

简要而言,我们可以认为空间是一种能动的结构,是限制并产生于人的行为的一种结构或体系,空间不是存在的背景,空间是存在本身的一部分。

(二)什么是空间的生产

对于空间的生产,列斐伏尔认为,“空间的生产,在概念上与实际上是最近才出现的,主要是表现在具有一定历史性的城市的急速扩张,社会的普遍都市化以及空间性组织的问题等各方面”。[5](P47)空间生产从级别上说分为三个部分:城市空间生产、区域空间生产以及全球空间生产。[7](P15)

空间生产的概念隐含着一种关系:空间本身是人类进行生产的环境,而同时却又被人类所生产出来,空间的生产是人类能动地改造空间(主要是城市)的过程,目前的空间生产,“已经由空间中事物的生产转向空间本身的生产”。[5](P47)空间生产具有双重性:一方面生产出空间产品;另一方面生产出空间产品的价值。空间生产的一个重要成分是空间的生产力。

空间生产力是人类为了获得空间物质生活资料而生产出各种各样的空间产品的能力。空间生产力分为三个层次:物质性空间生产力,即生产物质空间产品的能力;聚合性空间生产力,即形成一定的空间(如城市)以容纳各种空间产品的能力;配置型空间生产力,即对空间的生产进行配置,创造出生产空间的模式的能力。[7](P13)

空间生产力的哲学意旨与表象可以表述为如下的模型:

从哲学上说,空间的产生分为三个阶段:空间产品、空间与空间的生产。从而空间的概念可以扩展到虚拟空间、知识空间、资本空间与信息空间。

空间生产关系:空间生产关系是指人们在空间物质资料生产过程中结成的经济关系,包括空间占有、空间分配、空间流通和空间消费四个方面,这些关系都涉及财产关系,特别与土地的拥有关联在一起。

(三)什么是空间的表征

空间社会学的独到之处在于,它提供了很具有创造性的思路:深刻地认识到了自然空间背后的社会意义,使原先作为社会学研究背景的“舞台”,变成了社会本身,从而提供了一种时间―空间―社会的整合性研究视角;同时空间社会学并不将空间看作是等待被“填充”或“注入”的容器,而认为空间在社会实体“聚合”的过程中被创造或“生活”出来,从而为社会学传统的二元对立困境提供了一种解决的新思路――空间的三个元素或三种特性的概念。

空间的三边即组成空间的三个要素:空间实践,一个外部的、物质的环境,即物的空间本身;空间的表征,由人所感知的,概念化的呈现,只透过理解与意识形态来进行演变,即人的感知中的空间;表征的空间,是透过意识与表象而被生活(lived)出来的,是使用者与环境之间生活出来的社会关系。这三种空间要素分别对应了三种空间:感知的空间、构想的空间、生活的空间[8]。列斐伏尔这种哲学的话语稍显生涩,且在翻译中作者的意愿也无法原汁原味地保留着,因而不好理解。事实上,在列斐伏尔看来,空间的存在有着三种不同的形式:即物的存在、观念的存在与能动的存在。空间具有物质性(空间实践),对应着感知的空间(人必须通过感知而了解物,而不能直接了解物);空间具有构念性(空间的表征),对应着构想的空间(人通过构念形成对空间的理解,形成人的空间的想象);空间具有能动性(表征的空间),对应着生活的空间(即人通过能动的“生活(live)”的过程,生活出一个具体的空间来,这个空间的主要内容是生活关系)。

空间的表征代表着两个过程:(1)主体在客体中的存在,因为主体人是存在于空间中的;(2)主体对客体的改造或使用,因为主体是生活在空间中的。对于空间而言,一方面,空间是主体生活的环境,另一方面,空间本身是被主体“生活”出来的,人通过“生活”的方式创生了空间,没有人的生活,就没有空间的存在。在这个意义上,表征的空间同时赋予了主体与客体双重性――主体在客体的限制下生产客体,客体在限制主体的同时被主体生产。这样的一种哲学意旨,让人感觉与吉登斯的结构化概念异曲同工,却又更高一筹。自列斐伏尔后,空间社会学家就开始不仅仅希望调和哲学上的二元对立,更是视图超越二元对立。

(四)为什么是空间社会学

空间理论往往让人费解的原因在于这个理论本身处在一种“漂浮”的状态,让人难以拿捏得住,人们往往弄不清楚,空间这个概念,所指的究竟是真实的世界,还是抽象的概念,因为空间社会学者在构建空间理论时并没有给予空间一个精确的定义。即使是在空间理论的奠基者的著作中,空间的概念也含混不清。如列斐伏尔一方面认为空间“内含于财产关系(特别是土地的拥有)之中”,但同时,他又认为资本主义创造了一个抽象空间,这个空间存在于“银行、商业和主要生产中心所构成的巨大网络”中。[5](P48~49)

我们认为,这正是空间理论的魅力之所在,空间是一个介于“结构”与“城市”这两个概念之间的“中间概念”,因而空间这个概念同时具有具象性与抽象性。空间的具象化可以是城市与区域(这种指向连接了社会地理学派),也可以如福柯所指出的是身体(这种指向连接了心理学),空间的抽象化是一种模式或结构(这种指向连接了功能主义学派),甚至是一种方法论(这种指向连接了哲学理论)。空间理论同时先天性地具有应用性,即空间社会学能够指导城市空间的规划与城市人口及生产关系的配置。从而空间理论创造了一种可能性(虽然这种可能性在目前并未成为现实),即在批判基础上,能够成为一门具有极大融合性的建设性理论。也许这正是空间理论如此吸引学界大腕的原因。

二、空间社会学:使命与超越

笔者认为有三个思路需要得到重视与共鸣,有助于空间社会学的超越与社会学的发展:(1)对社会学三大终极疑问的确定(以及空间社会学是如何对这三大疑问进行解答的);(2)对空间社会学由“空间转向”走向“后空间转向”的过程的分析;(3)对时空一体化理论建立的思考。笔者认为,空间社会学之所以存在,以及之所以在今后将进行发展,是因为空间社会学是解答社会学三大终极疑问的关键。这三大终极疑问是:(1)现代化与人的关系;(2)能动与结构的关系;(3)时间、空间与社会的关系。

目前的社会学研究,已经深入地探讨了第一个终极疑问,主要的答案包括哈贝马斯的沟通理性理论,吉登斯的现代性的后果,瑞泽尔关于世界麦当劳化的观点,以及列斐伏尔的城市理论。列斐伏尔认为现代性对人的生活有两大侵害:(1)现代性对人的空间占有与空间权力的侵害。表现为人们被迫放弃自己原先拥有的城市空间,由中心区域移向边缘地区,生活的空间让位于生产的空间,人性的空间让位于资本的空间,从而列斐伏尔提出“城市的权力”以反对资本空间对生活空间的侵蚀,认为人们有权力保护属于人的生活空间;(2)现代性对人的生活方式的侵害。表现为人们的生活在现代化同一性资本的带动下,生活变得具有同一性,缺乏差异性,这种情况近似于瑞泽尔指出的麦当劳化的现状。列斐伏尔提出“差异的权力”,认为人们应该尊重并按自己的方式来进行日常生活,反对城市空间的同质化与重复化。

对能动与结构的疑问,或者说精神与物质,微观与宏观之间关系的疑问,形成了四种主要的解答途径:(1)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2)布迪厄的惯习―场域理论;(3)格兰诺维特的嵌入理论;(4)空间理论。前三种理论有其独特的学术魅力,但也有不足之处: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过于重视能动的作用,缺乏已成型理论对能动的限制上的研究;布迪厄的场域理论以惯习(或偏好)来作为人能动地在场域中活动方式的解释,但惯习本身能动性不足,且缺乏对场域变迁的解释;格兰诺维特的理论与布迪厄异曲同工,但没有说明是什么维系着嵌入惯习的存在,嵌入本身是否存在变迁等问题。

空间理论在这个方向上的理论贡献在于:首先,确定了空间本身就是存在,空间并非先于人的物化的背景,而是形成于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之中(空间就像气球,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就是空气);其次,认为空间的形成与变化受到处于空间中人与社会关系的变化的影响,这两点弥补了布迪厄理论的不足;再次,同时承认空间对人的限制作用,个人的行为很大程度上制约于人所处的空间位置与空间距离,这一点弥补了吉登斯理论的不足;最后,空间理论讨论空间内以及空间中资源与权力的流动,从而弥补了格兰诺维特的漏洞。

空间社会学不仅仅试图从这二元的关系上入手,而是试图建立一种能够将二者包容且统一起来的第三者(或者说“他者化”),建立一种更具有解释的的理论。第三者一方面可以说是“跳出三界外”“另眼看世界”的一种理论视角,另一方面,这种理论构建在列斐伏尔时就已经开始,在列氏的理论中,空间时间对应着客体,空间的表征对应着主体,而再现的空间则是对主体与客体二元的融合,空间的表征就是主体“生活”着客体的一种状态[3]。列斐伏尔的表达或许稍显晦涩,爱德华・索亚则开宗明义地提出了“第三空间”的概念,并认为这种第三空间“将具备列斐伏尔一心一意欲赋予社会空间的那些更为复杂的含义”,[9](P13)不但包含第一空间(物理空间)与第二空间(精神空间),“又包容两者,进而超越两者。[3](P32~33)”

笔者认为,空间社会学的研究课题从人与现代性的关系这个“第一疑问”转向结构与能动的“第二疑问”,就是空间社会学的“空间转向”。但笔者认为,这个空间转向的过程并未完结,空间转向的过程是从“空间的社会学研究”到“社会学的空间研究”的研究模式的转变。前空间转向以社会学的视角研究空间问题,包括城市社会学的研究与资本主义的批判性研究,其最终的着眼点正是对第一疑问的解答,即人与现代性问题的解答。

空间社会学的研究课题有四种:(1)空间的社会化:城市社会学部分;(2)社会的空间化:以空间视角研究特定社会实体,将社会群体、社会组织视为空间,从而形成了女性空间等研究课题;(3)社会关系的空间化,用空间的视角来研究作为社会空间重要内容的社会关系,主要研究成果是社会网络的研究;(4)社会的空间维度分析,是高度的社会学空间研究抽象化,即不仅仅考虑单个的抽象空间,更考虑不同抽象空间在具体时空中的叠加,以及相互叠加的空间彼此之间的关系,或者说,就是将不同种饱含社会意义的空间(包括实在而具体的自然物质空间)当作坐标轴,构建一个多维的空间坐标系。任何一个社会存在,都能在这个坐标系中找到自己的坐标,这些社会存在在这个空间坐标系中的综合,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社会空间。从空间的社会化研究,到社会的空间维度分析,表示了单纯的空间分析从高度具体的研究角度到高度抽象研究角度之间的嬗变过程。

笔者认为,空间社会学研究由具体的第一阶段转向第二阶段与第三阶段的过程正是空间社会学的空间转向(事实上可以说是整个社会学思维的空间转向),而从第三阶段转向第四阶段则是笔者提出的“后空间转向”,这个转向将从理论深度与经验研究的水平上再一次震动整个社会学。

同时,我们需要指出的是,即使是实现了社会学的空间维度的分析,也只是空间社会学研究中对空间维度的完善。时间与空间是社会学的两个永恒的量度,社会应该被描述为以空间与时间作为两条坐标轴的坐标系。因而没有时间的空间社会学是不完善的,最终只能归于静止的空间社会学,而不可能实现时空的超越性。笔者认为,空间社会学的最终使命(虽然现在还没有被社会学界普遍地接受或重视),正是如何实现社会、空间与时间的统一化研究,实现列斐伏尔提出的三元辩证法。当代社会学的发展前景是将空间、时间与社会存在三者之间的辩证关系统一起来。空间社会学将使原来的时间―社会分析范畴变得更加丰富与准确,形成空间―时间―社会分析的复合范畴。

这种将时间、空间与社会整合起来的思维超越了“空间的表征”与“第三空间”,站在更大的理论尺度下进行研究。对于第三疑问的解答目前几乎没有成型的理论,仅在一些空间学者的著作中得到关注,如索亚认为空间是存在的组成部分,以空间性、历史性(时间性)与社会性共同作为存在的三边。[3](P90)

空间社会学是空间维度与时间维度的接口。时间与空间在社会学的研究中一直呈现出一种平行的研究范式,即在进行社会的时间性研究(历史社会学)时,往往将空间视为研究的空白的背景;而在进行社会的空间性研究时,则往往只能对空间进行横剖面上的静止分析。或者说,在进行时间研究时,社会学家偏向于进行“质点式”的研究,将空间存在甚至空间本身看作质点,研究这个质点随着时间的变迁,是一种F(m,t)式的研究方法;在进行空间研究时,则偏向于进行“拍照片”式的研究,观察与理解空间在一个特定时间上的呈现,是一种M(m)式的研究方法(F表示单维度的方程,M表示多维度的矩阵)。而如何将空间与时间进行统一化地研究,是社会学界并未真正解决的问题。

社会学对时间性研究的一个重要贡献是对“反身性”概念的引入,这个概念用来描述事物自身对自身发展的影响,可以表示为m(t+1)=F(m(t))。反身性一方面能够用来表示能动对结构所产生的影响,另一方面应用在时空研究中,则能够将时间变量内嵌于状态之中,从而极大地有助于对时空的理解以及分析。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在本质上就是一种反身性的研究。对时空的研究可以M(mn+1)=F(M(mn))的方式进行。通过空间维度分析,可以用矩阵的形式表示空间在此刻的状态(将空间中的每一个实体做行,将不同的空间维度做列,将每一个实体在不同空间上的投射作为行列交叉处的矩阵值),而此刻的状态与彼刻状态是有差异的。此刻的矩阵必定通过与另一个转换矩阵相乘得到彼刻的矩阵,这个转换矩阵就能够有效地用来表征时间在空间变迁中的作用。

笔者认为,时空统一体系的研究在社会现状的研究上也具有极大的价值。时空连续性的失去,是当代中国社会危机的一个重要部分,社会生活的极速变化超过了人们对社会的认知。当代社会人们的时间空间失去了连续性,空间连续性的失去,是人们感知中的空间与实际的空间失去连续性的后果,这造成了人们对社会或自身认识的断裂:不仅在时间上断裂(思维与时代不符),也是在空间上断裂(空间行为与所在空间状态不符),这种断裂的后果是人与人的生活失去了完整性。

虽然目前关于时空统一体系的研究并不多,但笔者认为随着空间研究的继续发展,时空统一体系必将会走上空间社会学发展的日程。

三、空间社会学:问题与展望

(一)空间社会学目前的困境在于以下四点

(1)从哲学语言向日常语言与学术语言的普及。目前空间社会学的研究过于抽象化,在很大程度上并没有得到社会学界的普遍重视,如何从哲学语言向学术语言进行转变,是空间社会学研究的一大难题;(2)从描述性研究向解释性研究的扩展。目前空间社会学的研究更多是描述而非解释,往往只能告诉我们“是什么”而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对空间的解释性研究要求空间社会学能够更多地对社会内“力”的产生与权力和资源的“流动”进行定义与探讨;(3)从批判性语言向建设性语言的演变。空间社会学长时间属于批判理论的范畴,对资本主义空间进行了深入的鞭笞,但如何从批判理论转向建设理论,研究空间正义[10](P125~129)与空间合理性,从批判不合理的非正义的空间转变为建设和谐的正义的空间,是当代空间社会学研究的难点课题;(4)从元理论层次下降到中层理论与可测量理论,进行空间理论的实证研究。可以说,我国空间理论的实证研究不少,但大多集中于前空间转向的实证研究,而很少进行空间转向后的实证研究。

(二)空间社会学现阶段的发展机遇是将结构化理论、场域理论与嵌入理论统一在空间社会学的框架下

笔者认为,可以从结构化理论、场域理论以及嵌入理论中吸取营养,构建一种统一的、更加丰满空间理论。可以认为,空间在结构上有三种性质:(1)空间不是平的,而是有“高度差”或“势能差”的,这种势能产生了资本与权力流动的空间性动力,空间内具有势能“场”,空间本身不对事物施加力,但事物与“场”的共同作用能够产生权力与资源流动所需要的“力”,因而空间是一种“场域”,这样我们能够将空间与场域理论统一起来;(2)空间内具有“边界”与“通道”,“边界”表现为因为空间实体之间缺乏了解而互相缺少“信任”,从而为了降低“风险”,空间内的权力与资源的流动被限制了。而“关系”则产生了“信任”,从而提供了边界之间的“通道”。在大量边界存在的情况下,资源与权力的流动主要从“通道”中进行,这种“通道”中流动的表象,就是“嵌入”;(3)空间具有限定性、不稳定与可塑性,空间的限定性表现为资源与权力在空间中的流动受到边界的影响,不稳定性表现为空间的结构永远只是暂时的稳定或平衡,边界随时有可能解构或建构,可塑性则代表着人可以利用权力和资源来重塑空间的外形与结构(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人们对空间进行重塑的最主要手段就是人的日常生活。这种在限定的过程中重塑的过程,就是“结构化”。笔者认为,通过对空间性质的制定,可以在空间理论下将这些理论统一起来,走向更高的理论综合。

(三)展望,空间社会学发展的四部曲

第一步,实现结构化、场域、嵌入理论的空间化,在空间化研究的基础上,研究社会学的第二个终极问题;第二步,在空间维度的研究方向上,完善前三种研究范式,实现并发展第四个阶段的研究;第三步,社会学空间研究与时间研究的结合,最终建立时空社会学,从而解答社会学的第三个终极问题,时间与空间的问题;第四步,在时空社会学的背景下,开始综合性地触及社会学的本质问题:关于社会形成、稳定与变迁过程中的主导力量,研究空间维系与时间嬗变过程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力”。这种力,应该是权力与资源的抽象形式,不但影响空间的形成,更能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空间周围的时间;这些力必定至少包括自然性的力以及能动对这种力的人化。对空间社会学的展望让我们对这门学科的发展充满信心,也深感还有如此多的工作尚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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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tial Sociology: Understanding and Transcendence

XU Wei, LUO Wei

(Sociology Department,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Hubei, China)

Abstract:Born in the thoughts of post-modernism, spatial sociology guided the spatial turn of sociology in the late 1990s, with the ultimate aim to combine the micro and macro, activity and structure by way of space so as to realize a sociology research of multi-dimensions of space, time and society. The difficulties facing sociology at present are the turn from speculative philosophy level to empirical level, and how to integrate temporal dimension into the spatial analysis. In the future, the study of spatial sociology will be an analysis model of multi-dimensions and deep space, and a broader vision of spatial-temporal sociology. This paper attempts to interpret the obscure theory of spatial sociology and present personal suggestions on its transcendent development.

Keywords:spatial sociology; understanding and transcendence; post-spatial turn; multiple space; spatial and temporal unity; the three ultimate questions of soci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