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不便 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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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罪，我是债主

高　远

几年前还在国有单位，赶着末班车分了一套小房子。距离太远。加之没有经济头脑，就闲了下来。

一次朋友吃饭，说到这套房。他说要住。这才意识到，原来房子可以租出去换点钞票。但朋友已经开了口，只好租给他。

房子挺破的。原来的住家知道这套房子住不久。可着心情糟蹋。马桶黑乎乎。而且浴室地面往下渗水。拿走了窗式空调。玻璃上留下了大洞。看过了房子。所有这些，朋友都不在乎。弄得我满感动。当然了。价钱也是他看着给。

房租出租头一年。顺利拿到10000元大洋。在北京这个地界，对于60平米的房子来说，这点租金不算高。朋友过意不去，又送给我一条烟。

而后是第二年。该到给我房租的时候，朋友却跟消失了一样。突然赶上一件事需要一大笔钱，就打电话给他，很不好意思地希望他能付房款。朋友自然很歉意，从外地往我的卡上打钱一同时也打了折扣，先付―半。

后来朋友就是隔三岔五给点钱，说分期付款买了房子，手头紧张。这真该得到原谅。

现在朋友已经住进了装修好的新房，而且买了辆捷达车。老婆前些日子很精明地拿出账本，说。他还欠咱15000块房租呢，该给我们了吧。

于是电话。那一头说手头紧张，缓几天。

几天后再电话，又说手头紧张。请求宽限。

这让我很不好意思，跟老婆说，不就是这点钱么，太着急了吧。老婆说，这点钱?买点基金。也升值130％了。

再打电话。对方说，哥们，再缓几天，你要是没什么急用。我还想买点股票。

这终于超出我能理解的范围，碍于五讲四美三热爱的要求，我没法写出痛斥他的脏话。朋友颇恼怒，还了我的钱。

接到钱的一刹那，我感觉我很有负罪感。是的，我有罪，我是债主。 现在股票市场由翠绿变成祖母绿。朋友打来电话说“请你吃饭，要不都陪进去了”。我拒绝了饭局，心头的负罪感没有丝毫减轻。

狗友

李　力

小区的楼前有块不大的广场。我每天都会带着木耳和麦穗――我的狗们――来这里溜达。

来这里遛狗的人不少。狗友见面就像家长见面―――只是不谈孩子而是谈自家养的狗。

狗友中有―位很特殊。她只要一出现，狗友们就会不约而同地纷纷回家。这是―位年过七旬、骨瘦如柴的老太太，牵着一只比猫还小的吉娃娃。每次都是吉娃娃在前面飞快地跑，她在后面晃悠悠地追：“小花子回来，小花子回来……”

这天狗友们纷纷离去。只剩下我们俩。还有彼此带的三只狗。

你们住哪个楼呀?她问我。我指指身后。

我们住那个楼二楼。她说。

你们狗都吃什么呀?她又问。我说狗粮。

“怪不得毛这么亮。我们家是老头子喂，也不知喂啥，赶明儿也喂狗粮。”她自语道。我笑了笑，带着木耳、麦穗继续在广场溜达。

由于广场不大，很快我们又打了照面。

你们住哪个楼呀?她问我。我指指身后。

我们住那个楼二楼。她说。

你们狗都吃什么呀?她又问。我说狗粮。

“怪不得毛这么亮，我们家是老头子喂，也不知喂啥，赶明儿也喂狗粮。”她自语道。

我笑了笑走过去。但是很快我们又难以避免地碰面了。

你们住哪个楼呀?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纷纷离去了。我也离开了广场，不过，装做很自然的样子。

毒药

尧　易

我有个习惯，一坐上地铁就瞌睡，如果哪一回等到坐位晚了，我还会睡过站。

晚上睡不着觉看英语都不管用时。我就恨不得家里有个地铁跑跑。

有次一上地铁就有座位，心中大喜。有这么充足的时间――16站，这回我可睡不过站了。

曾经研究过为何打的、坐公车都不困，偏偏要睡地铁，得出的结论是地铁里严重缺氧。君不见一屋子人开会时总是使人昏昏欲睡。就是这个道理。

刚要睡，来了位美女站我正对面。她的衣着让人想入非非――我猜不出她这身打扮要去干啥，相亲，拍封面，还是出镜选秀?总之不是去上班。

一身“淑女屋”式的打扮，雪白的连衣裙满是荷叶边。颧骨上的红太阳一如淑女屋中的模特。众所周知，国人自古沉浸在“一白遮百丑”的审美中，广告里也说“一白、再白还要白”，风靡欧美的小麦皮肤色根本流行不起来。所以当该美女以两轮夸张的粉红太阳出现时，我竟有些欣喜若狂，中国姑娘终于知道人要有血色了。

正当我对她刮目相看时，感觉自己喉咙被哽住了。这种感觉8年前在一家医院做调查时体验过。该院正在进行爱国卫生运动大检查，满院子廉价的杀虫剂气味。害得我咽喉黏膜充血。咳之不出，咽之不下。

马上用鼻子去发现毒气的来源，不料正是面前美女散发。我敢说这绝对不是香水而是毒气。因为随着喉咙的不适眼睛又要流泪了。这种感觉说出来，谁都尝过，就是你走进一家刚装修好的房子，而房主被包工头所欺骗，用便宜涂料给他刷了墙和家具!

有款香水叫“毒药”，但那是为了而非夺命。而这种夺命香水不知一下子是喷了50元还是100元。才浓烈至此。

终于，美女先我下车。才得以小睡。一睁眼，又过站了。

美女误事啊!

隔壁装修

YY

世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隔壁装修。如果再悲惨点，便是两个隔壁同时在装修。

早上8点被从地狱里传来凄厉的电钻吵醒，饶是最有涵养的人也会有愤恨。何况还有第二天。第三天，乃至不可预计的未来某天。后来有人告诉我，电钻的机械振动足以引起现代建觖层中钢筋水泥的共鸣，所以一层装修可以将声波传播至三层以及更高。何况我正在隔壁。在洗手间刷牙也好，或者躲进卧室、客厅和厨房的任何角落。电钻声都如影随形。而且，那声音也如同可以与耳膜产生共鸣―样。在里面嗡嗡作响。让你无法做事、思考或是安静，接着产生深深的绝望感。

老子云：万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日静，静日复命。大致之意就是让人安静，能静才能回归生命。我试图用心静则电钻静的理论安慰自己，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早上8点正是睡眠最好状态，不妨用电钻为伴奏，继续入眠云云。惭愧得紧，别说入眠了。渐渐地。连7点56分工人叔叔踩着点步入走廊的声音都能将我唤醒了。老子先生所处的时代有小商贩的贩卖声，隔壁邻居的议论声，最多来点牛马的嘶叫声，一定没有见识过电钻以及钢筋水泥的共鸣声。那么。就可以理解他悠然地喃喃“各归其根”。不是我小人之心，老子先生身处隔壁的电钻声中，一定也难以“静日复命”的。

当然也不绝对。在连续多日的惊恐担心甚至轻微失眠后的第六日凌展，我居然在电钻、凿墙以及谈论声中。迷糊地一觉到了10点半。阿弥陀佛，归根日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