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市守夜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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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乌云密布，父亲以乡下人明显的拘谨，匆忙穿行在别人的街市。

这是父亲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城。汗水从他布满皱纹的额头滑落，浸透了皱巴巴的衬衫，搜寻的目光执著而焦躁地扫过两边五颜六色的门牌。

那是1991年的夏天，父亲兜里揣着200元钱，凭着电视广告的地址寻找一家药店，想快点抓药回去，医治母亲多年的骨质增生。城市的奢华与喧嚣从他昏花的眼眸掠过，父亲并不在意，也无暇在意。他心里只惦记药房。

然而，父亲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三个“新新人类”仿佛“不经意”地撞了他一下。然后硬咬定是父亲撞了他们，连推带搡后瞬间消失。等父亲回过神来，200元钱已不翼而飞。父亲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就连下雨了都没有察觉。

那是我记忆中最残酷的一个夏天，连续的暴雨将老家的村子淹没，村民们被政府安置在外乡的一所学校内。父亲涉水几十里，只求母亲安康。而那钱还是父亲从乡亲们那凑来的。

雨越下越大，身无分文的父亲冒着雨摸到七八里外的开发区，我居住的宿舍。遭此一劫，他已别无选择。然而父亲失望了，我不在。 天慢慢黑了下来，父亲只能无助地踱步街头。他选择了一所大学校门的屋檐下躲雨。父亲教了一辈子的书，伫立别人的城市别人的街，惟有站在这，他的心底才能感到一丝亲近。

夜色越发凝重，雨终于停了，可蚊虫多了起来。寒意侵袭着父亲湿透的衣衫。父亲又冷又饿，可他没钱去买面包充饥。在我的心目中，父亲是个知识渊博的人，但此刻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他心烦意乱，索性走到明亮的街灯下，背微驼着，如同电影里苍老的守夜人，守望日渐稀少的车辆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守望枯黄的街灯无力地闪烁。渐渐地，他实在累了，困了，在迷糊中他不停地拍打蚊虫，在城市步入沉睡的午夜，他终于慢慢蹲下来，蜷缩着身子，倚靠着墙半睡半醒中捱到天亮……

而那夜，我因为下雨留在同事处，睡得正香。

见到父亲的时候，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而我知道了父亲一夜的经历之后，已是泪眼模糊。

多年以后，回想起那一夜我仍然心颤不已，它时刻提醒我这个漂泊者，生命中背负着多重的打拼责任。 经过努力，去年我在这座城市买了一套房子，并把父母接了过来。今冬，父亲坐在阳台上，怀里抱着小孙女，神情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