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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凯沃尔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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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他向里望去,眼神凝重。房间里,一位妇女虚弱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周围非常安静,隔着窗户,能听见呼吸机一张一翕般的声音。病人看着他,似乎在求助……

这是电影《死亡医生》(You Don’t Know Jack)开头的一幕。站在门口的那位男子就是“死亡医生”杰克・凯沃尔基安。此类情景,还出现在他的回忆和传记中。他曾说过,每次见到这样的患者,就会更加坚信,医生协助自杀和安乐死,是合乎人道的。

1928年5月,凯沃尔基安出生在底特律北部小镇庞蒂亚克,父母是亚美尼亚难民。他们在土耳其人屠杀亚美尼亚人期间逃离祖国。这段经历深深刻在两人心中。所以,当同龄人听着童话故事入睡时,萦绕在凯沃尔基安耳边的,常是父母在大屠杀期间的见闻:亚美尼亚人被淹死、活活烧焦、斩首……所以,凯沃尔基安从小熟悉死亡话题,对此毫不避讳。

“二战”结束后,凯沃尔基安进入密歇根大学,1952年毕业于该校医学院。大学期间,他提议对死刑犯实施安乐死,并用他们的身体做实验。但那时反对死刑几乎形成社会风潮,他碰壁多年后,无奈将此主张搁置。

19世纪80年代成为他的人生转折。他在医学领域默默无闻,曾尝试做艺术、拍电影,未取得像样的成绩,但对死亡、安乐死等问题却愈发痴迷。他还在德国的《医学与法律》杂志上发表一系列文章,论述对安乐死的思考。

1989年夏天,一位叫做大卫・里夫林的四肢瘫痪患者,卧床近20年,已没有勇气和意愿继续活下去,他公开要求结束生命。媒体广泛报道此事后,凯沃尔基安将帮助大卫视为自己的使命。

他花费几天时间,设计图纸,又去跳骚市场购买配件,最终用一些居家常见物品,如玩具上的小零件、磁铁、开关等,造出自杀机器。他将其称为 “悲悯机”(Mercitron),有时又称其为“失魂机”(Thanatron))。全套机器总共花费30美元。使用时,患者只需按动电钮,麻醉剂开始注入其身体,患者进入睡眠状态。一分钟后,氯化钾会被注入体内,心脏很快停止跳动。病人在睡眠中死去,毫无痛苦。

机器造成后,大卫拒绝使用。但此事碰巧被一家电视台得知,将他所追求的事业和死亡机器呈现给底特律的观众。那年他61岁,历经大半生的奋斗,其事业与理想终于为众人所知。

在协助患者自杀方面,凯沃尔基安为自己定下两条规矩:第一,最大程度上免除患者痛苦;第二,保护自己不受犯罪指控。

1990年6月4日,珍妮特・阿德金斯,一位身患阿尔茨海默症的教师,成为接受他帮助的第一位患者。此后八年,以患者明确表示想结束生命为前提,他总共协助130人自杀,而所有案例都由病人采取导致自己死亡的最终行动。

在生命伦理学上,这种行为被称为“医生协助自杀”。与安乐死不同的是,安乐死是由医生采取行动,例如给要求安乐死的病人注射氯化钾使其致死。而医生协助自杀,是由医生提供帮助,采取致死行动的是病人自己。

因为协助自杀,凯沃尔基安曾先后多次被审判。但他每次都化险为夷,并得到公众更多支持。他开始享受被媒体包围的感觉,并通过各种方式吸引公众关注。不过,这让他变得自负,对司法机关非常不屑,原来给自己定下的两条规矩,也开始动摇。

1998年9月17日,他亲自将药物注射进患者的身体,帮助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病人托马斯・约克结束生命,并全程录像。他将这盘录像带送给《60分钟》播出,全国舆论哗然。录像更成为检方对他提起一级谋杀控诉的主要证据。此时的凯沃尔基安过于相信他对公众的影响力,自负地决定为自己辩护。1999年3月26日,经过近两天的审判,陪审团认定他犯有二级谋杀罪,被判服刑10年到25年。

度过八年牢狱,他在2007年6月1日得到释放,条件是答应今后不再帮助病人自杀。他转而致力于修改州的有关协助自杀的法律。2011年6月3日,他在密歇根州皇家橡树的一家医院逝世,走完极富争议的一生。

凯沃尔基安已经逝去,争议犹存。他协助病人自杀并不收费,一生清贫,看不出谋利的动机。他的确同情病人的痛苦,但也曾表露出掌握他人生死时的自豪。在2010年4月15日至16日,他出现在CNN的《安德森・库珀360度》节目中,当主持人安德森・库珀问他:“你说过医生始终扮演上帝的角色?”他回答:“当然。每当你干预自然进程时,你就在扮演上帝的角色。”

凯沃尔基安认为自己的工作造福许多人。他一生努力,确实帮助了众多痛不欲生的病人,并让人们了解到临终病人所经历的苦痛,从而促进晚期病人安养院在美国的发展。

作者为生命伦理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