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门” 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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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简化汉字里,“门”字是看着最为形象的一个。正因为形象,所以,各国老外在学认汉字时,“门”字最容易掌握,这也可能得益于“门”的形状在世界各地基本类似。

在现实生活中,门的用处很大。不经过门,人就难以方便地进出于各种场所;门道不畅,做起事来就复杂化了。

门还具有隔离、阻断和防范作用,比如家门、车门、牢门、国门,等等。

可是在特定的条件下,门不一定起防范作用。中国古代就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说法。“不闭户”,就是不锁门。到了夜里,家家户户都安歇了,可是门却虚掩着,可见,这样的社会是多么太平。

在我的记忆里,就印着一次“不闭户”的事。

记得是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年放暑假,我坐着到四子王旗拉羊的顺路车去看姥姥。

正是青草繁茂鲜花盛开的季节,汽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绿莹莹的草原上。那时候,牧民过着游牧生活,大都住在蒙古包里。坐车赶路的时间长了,大家都觉着有些口渴。这时,司机远远地看见一顶白色的毡包,径直把车子开了过去。

汽车停在毡包前,我看见低矮的包门上用来挡风的毡门帘被掀起搭在包沿上,一个低低的木栅栏挡在毡包门口。司机伸手挪开木栅栏,我们走进了蒙古包。

我们在包里找到了饮用水和奶食品,之后,大家就坐在地毯上,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随便便地边吃边喝边休息。过了不大一阵儿,女主人领着女儿回来了。原来,她是听见拴在羊圈边的狗在叫,知道家里来了客人。

在素不相识的主人一番热情的款待后,我们继续赶路。路上,我不解地问司机,为什么牧民家不锁门?难道他们不怕被人把家中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偷了去?

司机告诉我,草原上的牧民最朴实,他们也相信别人诚实,所以才不锁门;草原上的牧民最好客,客人来了,门锁着,是对客人不礼貌;客人来了主人不在,客人要是自己不主动进门找吃喝,是对主人不敬重。

时间过了近50年,当我再到草原上的时候,游牧的白色毡包不见了。如今,牧民都住上了砖瓦房,过上了定居生活。再看牧民的家门,人不在家时,门都紧锁着,有些人家还装上了防盗门。

我深有感触地对当地干部讲起了我记忆中的事,他们说:“今非昔比啦。这会儿来牧区的人要比以前复杂多啦。有些人稍不留神就偷牧民家的东西,牧民让偷怕啦,也学精啦,不敢不锁门啦,紧着锁门还丢东西呢。”

仔细琢磨他们的话,再想想几十年来周围环境发生的变化,觉着不无道理。

1966年以前,我家住在一个旗委干部家属大院里。那时的干部,住房条件、家里的设置、生活水平都差不多。每户住家的门,都是单层木板做的单扇门,门的最上层,还装着一框玻璃。

白天家中有人的时候,家门是不锁的。只有在晚上就寝时,才把门从里面插上。所谓插上,其实就是把一根细细的小铁棍插到门框上固定着的小铁圈里。这样插门,只能表示已经“闭户”了,如果门外有人稍微用力,一膀子就能把门扛开。

常日里,人们都上班上学走了,家家门上都吊着一把挂锁。这样的锁,防君子不防小人。然而,在那个年代里,也许是君子多,小人少。

就是在老乡家里,晚上也只是两块儿门板间插个木门闩。有一次,我插队的那个村有两口子打架,老婆把门从里面插上了,不让她男人进来,男人急了,拿了把镰刀插到门臼里往上一撬,门就歪歪咧咧地开了。

大概是从1973年开始,家家户户风靡起做大立柜、五斗橱、板箱和沙发。那时,谁家家具的腿子多,谁家就有脸面,让四邻看着眼热。

有了家具,就要装东西,装了东西,就怕有人惦记。起了防人之心,于是,就在门的加固上打主意。

1973年秋天我要探家,临行前收到一个同学的信,问在我们部队驻地能不能买上“牛头牌”暗锁。

我带了5把暗锁回家,没想到成了与亲戚和同学见面时最受欢迎的礼物。因为暗锁比挂锁的安全系数大,小偷在工作时既费时又费力,只得多快好省地去光顾别家。

几家装了暗锁,大家跟着效法,一时间,所有牌子的暗锁都卖脱销了。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偷很快就学会了用薄钢板尺和硬塑料板捅启暗锁。

于是,厂家发明了双舌簧锁。这下子,小偷没了辙,只好用凿子直接把安装锁槽的木头门框凿断。

盗与防盗的较量进行到1985年,人们发现,薄薄的一层木头已失去了防窃的功能,因此,应运而生了金属防盗门。

最早出现在呼和浩特市的金属防盗门是铁构件推拉式的。但是,这种门最大的缺陷是依然在用挂锁,而再坚固的挂锁也是经不起钢钎撬和铁锤砸的。这时候,铁包皮装暗锁三方锁定防盗门问世了。

门越来越坚固,于是,锁的弱点就突出了。因为铁包皮的防盗门装的是弹子暗锁,而弹子锁在“万能钥匙”面前一触即溃。这时候,在加工制作防盗门的市场上,竞争白热化地集中到了研制“高、精、尖”的锁具上。

那时候,哪个厂家防盗门的锁具配置得有创意,哪个牌子的防盗门就销售旺气。人们在接触各式各样防盗门的同时,大开眼界地见识了两头槽钥匙、两头齿钥匙、三棱形钥匙,四棱形钥匙、弹簧钥匙、按键式门启、指纹识别仪、声音识别仪等等。

锁具的不断进化,也推动了门的进化。这时候的门,不但能防盗,还能防火、防冲击、防渗漏、防弹、防爆,有些还具备绝缘、隔热、隔音和透视的功能。

门与锁在功能和性能上的大幅度改进,也促使盗贼破门与撬锁技术的不断精良。如今的盗贼,装备中有微型手电钻、电子读码器、指纹印模仪,甚至无声爆破装置。

当然,大部分盗贼还处于撬门技术的初级阶段。但是,为获不义之财,他们各有各的高招。门上防范得紧,就从窗户上进,往阳台里钻。常常有人在夜梦中惊醒,竟发现家中有不速之客。这些夜游侠大多是翻窗入室的。

如今旅游业兴旺,人人都有见世面的经历。有一个现象堪称“中国特色”,那就是在神州大大小小的城市里,但凡像样的居民楼、大公寓,不少人家的窗户都焊着铁篱笆。一些老外见了打趣地说:“中国的监狱真文明,和居民楼建在一起。”

从三十多年前的木板门、挂锁,到如今的高级防盗门,其中演绎了什么?

演绎了物质发展与财富积累,也演绎了文化消沉与精神颓废。

改革开放以前,中国大陆家家不富裕,有限的生活资料供应被形形名目繁多的票和证控制着,人们紧着吃,紧着花,连存粮都不多,即使有贼胆,撬开门,又有什么可偷的呢?

如今可大不一样了。国家走上了持续稳定的发展道路,经济发达,市场繁荣,人民生活水平逐步提升。尤其是一些先富起来的人,手中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能不叫那些有贼心有贼胆的人心馋眼热?

几十年间门的演变,显示的是社会物质文化发展了,进步了,可是,也出现了物欲横流的现象。有相当一批人,“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成人人自危,人人自卫。于是乎,门就自然而然成了相互防范的有利工具。

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是对立的统一体,但是,绝不应该对立。社会在积累财富培养富人的同时,是否应大力提倡和扶植君子行为?夜不闭户的小康社会不正是我们所向往的理想境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