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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一生,都走在那条对故乡无限追忆,却又与它渐行渐远的路上。
承载着童年与无忧的故乡总是可爱的,这可爱隔着时间距离,搅拌着离乡后的种种荣耀挫折,咀嚼起来,越发显现出一种悠长的美好。
然而它的美好,也仅仅是存在于记忆与怀想里才如此动人。
思故乡,也是失故乡。所以深根于心底的乡愁,才那么百味杂陈难以下咽。
你难以下咽的,却正是艺术家需要你直面的。郭燕的新作品便是如此。
这一次,她不再为你构筑起城市与人的乌托邦,而是打通了那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隧道,这条隧道的起点与终点,是从家乡到家园。
在郭燕过往的作品里,从《飘》系列到《浮》系列,从《紫色印象》系列到《菩提》系列,这种对于个人与社会环境、肉身与精神归属的探求便始终没有停止过。
无论作为画面背景的城市是繁华还是芜杂,热烈还是寂静,那带着安详表情悠然飘浮于城市上空的人体,几乎就是郭燕作品里最鲜明的识别符号。
她用这些脱离了地心引力,实则也脱离了现实的人体,来寄托自己与同时代人的集体体验—这些失重状态下的人物,面目模糊而体态轻盈,轻盈得如同蒲公英,可以恣意飘浮,乘着风势几乎可以抵达到任何一处;却因脱离了孕育自己的根茎, 又不得不依附风力,所以即便姿态安然,却也显得渺小、脆弱、彷徨,并且孤独。
这种感受有着切肤的深刻,让每个置身急剧变化的社会容器中的肉身都难以回避。然而,尽管对久别的故土魂牵梦萦,也对城市化建设有着强烈的排斥,在以往的创作中,郭燕却并没有直白地描绘这种心情,反而是刻画出一个个更为理想、更为虚无的乌托邦世界,用以寄存我们在城市中无处妥放的归属感。
在《迷城》系列里,郭燕更是将这种精神上的无所适从与隐忧呈现得更为极致。
她编织起一张张密集的网,这些网打破了观者与作品之间那道安全栅栏,仿佛阻隔在我们面前,是伸手可触的冰凉。郭燕用逼仄的观感,为我们勾勒出一座座仿佛被撕碎的城市与丛林,让及目可见的景致,都成为不可拼凑的零散碎片。
这些碎片所承载的,正是城市人口流动、产品制造与堆积、信息膨胀、意识形态混乱、消费观念病态化的种种元素,它们在社会和文化表象上构成了一道道谜一样的景观。而这道无形的巨网,也像是凌厉的刀锋,切割着我们对于城市的感情,让那个想全身心融入其中的需求变成一厢情愿的渴望。
就在大家好奇《迷城》之后,郭燕会在城市的幻象里如何深入之时,她却做出一个看似冒险的决定——放下那些深入人心的个人符号,转而用最简单纯粹的绘画语言,来倾诉自己心中的情感与风景。
郭燕向来是不善于流露浓烈情绪的人,在这一系列作品中,她却终于如同一个赤子,将自己对家乡与父母亲人的思念、对城市过度开发给居住者内心造成的恐慌等种种情感,表露得淋漓尽致。
在对儿时家园进行勾画时,郭燕的诉说是温和的。像是用一把把带着旧日熟悉馨香的泥土,铺就而成一条温柔的归乡路。无论是陕西小河镇120号那栋封存了5岁前全部记忆的破旧瓦房、那座微时与伙伴常去的丰阳塔、西安标志性的钟楼,还是度过了整个大学时光的西安美术学院,它们都矗立在毓秀的山林里,呈现出伤感又不失温暖的色调。
这大概也是每个人回忆起自己故乡物事时,浮现在脑海中的模样。
儿时的景象记录着我们的成长,它们柔软,包容,感性,似乎可以无条件接纳我们所有的不平和挫折。久未归乡的游子想象中的故乡,应该是脱离了城市改建的现实而独立存在的。在我们的主观意识里,哪怕它落后陈旧,也应完好地保存着,一如我们离开时的样子。那样一来,我们思乡的情怀,才有空间可以寄放。
关于故乡的几幅作品中,那幅如实描绘老家父母房间的作品,最为令人动容。郭燕的父母已双双离世十余年,她也辗转从西安来到成都,早已组成自己的家庭。然而,老家房间里的陈设与父母在世时无异,镜子仍然挂于墙面,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上。一切都那么安详,那种熟悉又温存的氛围逼人落泪。仿佛亲人从未远离,父亲只是出门去上班,母亲洗漱后便会再回到房间,在镜子前,像每一个醒来的清晨那样整理仪态。
好像只是场景写生那般简单。但这种简单,反而蕴藏着最汹涌的力量。因为它还你以本真,所见即所思,再没有多余的修饰可以供你逃避与躲藏。
从《记忆里的丰阳城》到《梦里的成都》,郭燕开始进行情绪上的过度。而从西安到成都,991公里的距离,在一幅2米×3米名为《回家的路》的作品中,郭燕用自己的身躯与血脉,将它们相连。两种反差强烈的情绪,一根共同的纽带,郭燕作品关注的题材,实现了从家乡到家园的升华。
对于这座她已经扎根,可以称之为第二故乡的城市,郭燕的态度显然是尖锐的。这种尖锐里包含着无奈与阵痛。
从前那座“来了便不想离开”的天府之城,在短短几年间成为遭人诟病的堵城与霾城。无边无际蔓延着的灰色,笼罩着郭燕所有关于成都的作品。画面里透露出的压抑而窒息的感觉,与我们在这座城市大口呼吸时的身体感受并无二致。在成都郊外,不断被工业机器蚕食的墓地、被土地的淘金者过度开垦的庄稼地、轰然而起犹如炫耀般存在的怪异巨型建筑,在宣示着工业化建设成果的胜利的同时,也似乎在沉默地祭奠着“家园”这个温暖的身份,在这片土地上的逐渐遗失。
在这个系列中,名为《殇城》的作品额外让人触目惊心。它像是陷入深度睡眠的城市,又或者就是一座死城。它带给观者生理与心理上极度的不适,我们不禁猜想,这是否就是未来的成都?那座曾经以美丽动人著称的城市。这种交织着焦虑、恐惧、慌张的感受,正是郭燕意欲带来的警醒与启示。
最深刻的批判,来源于最深沉的热爱。对于家园不复的强烈愤怒,或许并不单单是指近乎疯狂的城市化建设后,城市日益失去了原本作为家园的功能,同样也在拷问着居于城市之中的人们,是否将短暂的愤怒转化成了长久的麻木,从而渐渐失去保护家园的自觉性?作品里不见哪怕是一个充满着生命力的人,恐怕也正是置身城市里的人自觉意识逐渐丧失或淡漠的表现。
艺术家的笔,正是捍卫家园的武器。感谢还有郭燕的画笔,哪怕仅仅是为我们铺下了一块小小的砖石,也让我们更有勇气与力量,继续走完那条寻回家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