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器官被离奇切除,北大女生惨死手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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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多前的一个凌晨，年仅19岁的北大优秀女生王晓楠因腹痛独自到北京某医院就诊，不料命丧手术台。爱女为何骤然离去?王晓楠的母亲李静文从被医院多处篡改的病历上，看出了医院存在重大医疗问题：在未经亲属签字许可的情况下，王晓楠的多个器官竟被离奇切除!为了给死去的女儿讨个说法，李静文开始自学医学和法律知识，历尽艰辛与磨难，最终将肇事医院告上了法庭。2007年3月20日，北京海淀区人民法院认定某医院对王晓楠的死负有全部责任，并判令赔偿李静文62万余元。本刊特约记者对本案进行了深入调查采访。
2003年12月15日凌晨两点多钟，住在北京首都体育学院西侧平房区的该院退休员工李静文被电话铃声吵醒，打电话来的是她的母亲。
“妈，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有急事吗?”“晓楠让我不要告诉你们，可我还是不放心啊……”原来，几分钟前，跟外婆住在一起的王晓楠突然感到胃部不适，独自去了家对面的某医院，临走时还跟外婆说：“您放心睡吧，没事儿!就别跟我爸我妈说了，免得他们担心。”
王晓楠从小就是乖乖女，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高中时被评为北京市优秀学生干部，并有论文和翻译作品多次获奖。2002年，王晓楠以总分597分的优异成绩从人大附中考入北京大学医学部公共卫生系，她大一时就能以流利的医学英语与外教老师会话，发病前刚刚拿到北大第一学期的奖学金……
1981年，插队回来的李静文与从东北兵团返城的王志结为夫妻，1984年女儿晓楠出生的时候，李静文已经30岁，丈夫都31岁了。大龄得爱女，而且宝贝女儿又如此争气，李静文夫妇欣慰而又骄傲。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幸福美好的一切，都在这个凌晨突然改变。
“爸爸妈妈，我在这儿!”李静文和丈夫打车来到医院的时候，空荡荡的输液厅里只有王晓楠一个人，她一只手吊着针，见爸爸妈妈来了，竟顽皮地跪在长椅上挥起另一只手打招呼，“外婆老是不听我话，又出卖我!”
李静文怜爱地走过去搂了搂女儿的肩膀：“感觉怎么样?”“没事儿”，就是夜里肚子突然感觉有点儿不舒服。医生刚才说了，要做胃减压，可半天了还没来呢。”“我去找他们。”李静文刚要去找医生，女儿突然说：“不用了，妈妈!我先去个厕所。李静文要去搀扶，女儿连连拒绝：“哎哟，还真把我当成老病号啦?”
“那时候看上去，女儿的状况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她哪里知道，死神正一步步逼近她的女儿!
李静文陪着女儿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位护士，护士说怎么还没做胃减压呀，抓紧过来做。可搞了半天，胃管却下不下去。此时，王晓楠腹胀比较厉害，表情也显得痛苦起来，并跟妈妈说自己腿麻。医生吩咐家属先带王晓楠去做X光和腹部CT检查。被轮椅推进检查舱时王晓楠腹部胀得厉害，表情十分痛苦。
李静文十分焦急。她回忆说：“当时他们开了住院单，写的是‘留院观察’。我忙活了半天回来找到那个接诊的医生，发现他拿着CT片看了半天，似乎看不大懂。”
早上6多点钟，值班医生终于请来了外科主任。主任认为患者是“胃胀气”，随即吩咐医生给王晓楠胃部放气。“我记得很清楚，外科主任当时拿着晓楠的病历本儿，在后面的某一页上画了个胃型的图，跟我解释胃隔膜与胃胀气的关系等等，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是能感觉到，外科主任的意思应该是晓楠的病并不是很严重。”可就在这个时候，有护士急匆匆来找外科主任，说王晓楠的病情“厉害”了。
此时，王晓楠在急救室病床上躺着，腹部鼓得像个皮球。“上呼吸机。”在外科主任的指挥下，王晓楠口中插了呼吸管，她无法说话了，但神智还很清醒。
看着女儿的可怜样，李静文心急如焚，不停地呼唤着女儿：“晓楠晓楠，能听见妈妈的话吗?听见你就眨眨眼。”手术车上的王晓楠懂事地微微点了点头，接连地向爸爸妈妈眨着眼。此时已接近早上7点。
在手术室外苦苦等候消息的李静文并不知道，手术室里的女儿已经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大约9点半，院方请来了女儿所在学校北大医学部的主任和相关领导，主任随即进了手术室；此间院方让李静文签订了一份输血同意书和一份剖腹探查同意书。大约下午l点多钟，当院方将一份“全胃切除同意书”放在她面前时，她还有些恍惚：怎么，还要切除胃?
这个时候，李静文还是完全信任医院的，她想，医院的诊断应该不会有错，看来是女儿的胃出了问题，切就切吧!手术一直进行到下午3点，医生出来时急匆匆地说，病人要转到ICU。李静文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话，手术室里很快就推出一辆手术车，她只看见了女儿王晓楠的一张脸；李静文只来得及呼唤两声女儿的名字，载着女儿的手术车就急速进了电梯间……
“电梯间太小，家属走楼梯吧!”医生对匆忙赶上来的李静文说。等她和亲人们下楼跑到ICU门口时，那门已经关上了。那是怎样焦灼的等待啊!下午4点59分，ICU的门再次打开，北大医学部的一个领导走出来，低声说了一句：“家属呢?跟你们谈一下情况吧……”从那人的语气和眼神里，李静文有了不祥的预感；当终于听见“不行了”三个字的时候，李静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随即昏死过去……
未经认可擅切病人多个器官
女儿是凌晨时分因为腹痛自己走着来医院的，十来个钟头之后，竟惨死在“救死扶伤”的医院里，李静文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她的心脏病突然发作，被亲人送到急诊室紧急抢救。苏醒过来时，李静文感觉自己整个生命都空了。
年至半百痛失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那是怎样的哀痛与悲伤!最让李静文难以面对的是，耄耋之年的公公婆婆和自己的老母亲，都把晓楠视为命根子，宠爱得不得了，晓楠突然离去，让老人怎么受得了?正当李静文躺在病床上胡思乱想时，老母亲突然打来电话：“晓楠咋样了?怎么这老半天了也不给我个信儿?”
泪水爬满李静文痛苦的脸，但她只能强忍悲痛，努力抑制住哭腔向老人“解释”：“妈，您别担心，晓楠只是胃胀气，现在正在输液呢。…哦，我想跟晓楠说两句，这孩子一天不着家，我这心里头啊就空落落的。”听了老人这句话，李静文只觉得肝肠寸断，她使劲地咬了咬嘴唇，继续骗老人说：“妈，晓楠现在睡着了，咱们别打扰她好吗?”“好，好，那她醒了，你叫她给我打个电话，就说外婆想她了。”汹涌的泪水仿佛淹没了整个世界……
17日晚，在亲人的搀扶下，病弱不堪的李静文强撑着身子来到医院太平间，女儿的遗体明天就要火化了，她想看宝贝女儿最后一眼。冰柜徐徐拉开，一股白色的冷气扑面而来，透过冷气，李静文看见了已经冻得僵硬的晓楠的遗体。她浑身战栗着，多想上前抚摩一下爱女
冻僵的脸啊!可是她的手动不了，心空悬着绞痛，“我的女儿啊――”只泣血哭唤了这么一声，李静文又昏死过去……
18日上午，王晓楠的遗体在八宝山火化，李静文忍着巨大的悲痛来送女儿最后一程。女儿的同学几乎全来了，哭声萦绕整个八宝山。李静文的泪几乎流光了，声音也嘶哑了，但她依然不停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晓楠!晓楠――”可她亲爱的女儿再也听不见了。苍天有泪啊!就在李静文五内俱焚的时候，年迈的外婆又打来电话：“晓楠还没好吗?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啊?你看，我要不要给晓楠熬点粥啊……”
可怜的外婆最终还是知道了外孙女的死讯，年近八旬的老人眼睛几乎哭瞎了，她每天痴痴地盯着外孙女的床铺，仿佛这孩子只是上学去了，放学的时候还会回来。可是王晓楠再也回不来了。
李静文几乎精神崩溃了：她不敢看女儿的照片，却又时时刻刻想多看女儿一眼；只要一看见与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孩子快乐地从身边经过，她就马上会联想起晓楠，就会心疼得浑身发抖；她夜晚严重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一阵子，又总是梦见脸色惨白的女儿，梦见她无助地冲着自己眨着眼……
痛定思痛，回忆起女儿死亡当天的一系列情景，李静文猛然一惊：我女儿为什么会死?什么疾病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致人死地?女儿去医院看病的起因只是腹痛啊!
“女儿啊!妈妈一定要为你讨个公道!如果妈妈做不到，就永远不再来见你!”在八宝山女儿的骨灰前，李静文发下毒誓。这个坚忍的女人，这个刚烈而执拗的女人，在官司判决前的三年多时间里，真的没去过八宝山一次，尽管常常想女儿想得用脑袋撞墙……
王晓楠死后的第四天早上8时许，李静文在几位亲属陪伴下来到医院，要求查看并复印病历，遭到了院方拒绝。“我女儿都走了，我们想看看女儿的病历，起码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吧?这样小小的要求你们为什么不能满足?”从早晨直到下午两点，任凭李静文义愤填膺、歇斯底里，院方就是不答应。这时候，李静文想到了女儿的学校，可是学校领导出面求情，院方还是不答应。越是这样，李静文越坚信自己的直觉：这里面一定有鬼!
李静文再次找到医院领导，她的哭诉引起院方的不满和不安，许多工作人员上来制止。李静文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一边哭一边喊：“我就是要知道我女儿是怎么死的，你们凭什么不让我知道?”悲伤至极加上劳累过度，李静文再次昏死在医院的椅子上。经紧急抢救苏醒过来后，李静文依然强烈要求查看并复印女儿的病历。
怕闹出人命，医院终于同意了李静文复印病历的要求，而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复印完病历，李静文只草草地看了几眼，就被一些发现惊得目瞪口呆：多处时间被肆意涂改；病历上明显有输血记录，却未见收费款项；最为严重的是，她只签了剖腹探查同意书和全胃切除同意书，而病历上却赫然载明：“11：45，脾离体”，并在另一处清楚地记录着：切除横结肠15厘米。医院竟在未征求家属同意的情况下切除了病人的多个器官?李静文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治病救人的医院还是血腥残酷的屠宰场?”
直觉和血的事实告诉她：这病历一定有问题，而且十分严重。“不行，我必须把病历拿走!”突如其来的念头支配着李静出反常举动：她一把抢过病历揣进怀里，撒腿就向外冲去，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好证据，为死得不明不白的女儿讨个说法!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通知门卫，快锁上大门!”在院领导歇斯底里的咆哮中，在许多保安的拼命追赶下，李静文玩命地奔逃着、躲藏着。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藏到何处呢?走投无路的李静文最终躲进了一间男厕所里，保安随后把厕所围住了。
李静文的丈夫和小叔子原本都在外面的汽车里等她，听到声音不对，小叔子忙跑过来看究竟。当他知道躲在厕所里的是自己的嫂子时，他哭了：“嫂子，把病历还给他们吧!侄女已经走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哥可怎么活啊……”厕所里，李静文泪流满面：“我就是要为你侄女讨个公道!这病历明显有问题，他们越是这样阻挠越说明有问题呀!”李静文突然冲出来，围堵的保安一下子没拦住，李静文趔趄着冲出门去，钻进丈夫等在外面的汽车。可她哪里知道，医院的大门早已锁上了……
“想切哪就切哪”医院拿什么为如花生命买单
虽然病历最终被医院粗暴地追缴回去，但这并没有打消李静文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决心，反而更激发了她的斗志。李静文决定用法律为女儿维权!
可李静文的家人都不支持她打这场官司，包括她的丈夫。“我是不想让她耗费精神、一直沉浸其中饱受痛苦煎熬啊!”而最初，李静文本人对医学一窍不通，甚至连病历都看不懂。尽管她预感到女儿的死是个严重医疗事故，但是要想掌握证据，自己起码得懂得相关医学和法律知识啊!
李静文去书店买了两本厚厚的医学书，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去问学医的朋友。“北京各大医院我几乎都问过了，甚至连机关医院的医生也没放过。我的朋友，我朋友的朋友，只要和医沾边的，能问到的我几乎都问过了。”采访中记者看到，李静文手中的书和病历复印件上用各色的笔画着线，旁边写满了字，有些页还夹着纸条。她说，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证据，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几乎把病历背下来了。学习中，李静文更是没有忽略互联网，她从网上查阅并下载保存的医学资料多达数百万字……
随着医学和法律知识的不断丰富，李静文发现女儿死亡的疑点也越来越多，她都一一记录下来。那段时间，困扰李静文的不再是医学上的问题，而是睡眠。她常常夜里醒来，一个人偷偷地哭。同时，“三高”也在不断危害着她的健康。仅仅半年时问，原本70公斤的李静文瘦了整整15公斤……
2004年8月20日，李静文拿着自己掌握的证据，向北京海淀区人民法院某医院。原告李静文认为，女儿王晓楠因腹部不适自己走到医院急诊，经检查发现胃扩张急需手术，当时家长只签字同意胃切除，但在手术过程中医生却将胃、脾和部分肠管组织切除，并未告知原告，王晓楠术后转入IUC病房不久便死亡；急诊病历有四处时间被明显修改；从该病历中还可以看出，在患者最危急的时刻，医院却在50分钟内未采取任何措施……综上，该院的医疗行为存在过错，且与王晓楠的死存在因果关系。故该院，要求其在赔偿医疗费、丧葬费之外，支付死亡赔偿金35万元和精神抚慰金5O万元，并承担全部诉讼费……
2006年7月13日上午，李静文手捧女儿的遗像，等来了法院的第一次开庭。
庭审中，被告认为，医院对王晓楠的治疗过程“诊断明确、处置得当、抢救及时，病人的死亡是病人自身病情发展所致，医院不存在任何过错”。李静文气得浑身直打哆嗦：“那你告诉我，我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病历上不是写
着吗?直接死亡原因是溶血性休克和中毒性休克死亡；引起休克的原因是绞窄性肠梗阻和胃穿孔。”被告的辩解令李静文十分恼火：“什么‘病历上写着’?最初的病历我是亲眼看见的，上面还有外科主任画的胃型图呢!可你们现在提交给法庭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有那么多处的涂改?”
被告方代表、医院医务处副处长在关于“未得到家长签字同意而擅自切除患者多处器官”的质问时辩说：“(患者)家属不是与我们医院签订了剖腹探查同意书吗?既然同意(剖腹)了，我们认为有问题就有权切，想切哪儿就切哪儿。”这不仅令李静文强烈愤慨，也使得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啊!如果是你自己的女儿，你也会这么做吗?”面对李静文的含泪质问，那名副处长辩解说，“同意书上第三条我们已经写明了，‘手术过程中如有细胞浸润现象，医院有权切除细胞浸润器官’。”“你说的‘细胞浸润’应该是指细胞恶变吧?可我的女儿根本就没有任何器官‘细胞浸润’!而且我已经咨询过医学和法律专家，在没有手术同意书的情况下，医院无权扩大任何手术范围!你作为医务处的副处长，连这起码的法律常识都不懂吗?”李静文的严词驳斥，令对方哑口无言。
手握确凿的证据，身心遭受重创的李静文表现得沉着冷静，她始终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哭，要珍惜法官给她的每一次说话机会。在长达两小时的庭审中，李静文沉着诉讼，没掉一滴眼泪，可是庭审结束后，李静文瘫坐在法庭外的长椅上，号啕大哭：“女儿啊，你的在天之灵看得见吗?妈不知道能不能为你最终讨回公道，但是，女儿啊，妈尽力了!妈尽力了……”那一声声泣血哭唤，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2007年3月20日，北京市海淀区法院公开宣判，认定医院对王晓楠的死负有全部责任，判令赔偿李静文62万余元。接过判决书，李静文泪水纵横。
初春的八宝山荒凉而肃穆，女儿的骨灰寄存在这里已经三年多了，1000多个日日夜夜啊!李静文多么想天天都来看望一下孤单的女儿，但是她不能――她就是要等到这一天啊!遗像中的女儿秀气单纯，李静文的耳边依稀回荡着女儿清脆的呼唤：“爸爸妈妈，我在这儿呢……”疼痛撕心裂肺地蔓延开来，李静文颤抖着手打开判决书，一字一泪地念给女儿听。末了，她捂住胸口，喃喃地对女儿说：“晓楠，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妈打这个官司不是为了钱啊，妈只是想让做错事的人认错。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你的命啊，我的女儿……”
赢了官司，李静文依然少见笑容：为了这场官司，她和全家人付出得太多太多了，不仅耗费了金钱和精力，更耗费了三年宝贵的光阴。
死者已矣，生者何思?案件宣判后，记者采访了被告医院的医务处副处长，让他谈谈感想，他的回答依然十分冷峻：“对这个(法院判决)结果，我们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