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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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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采访,不知道会有什么理由来这个叫做武安的城市。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旅游目的地,偏居于冀晋豫三省交界,安心做着自己的钢铁产业—这也是到了武安才知道的。就是这样一个对其一无所知的城市,往往却有令人欣喜的发现。吃过晚饭随意穿进了老城区,破落街道两旁的建筑已经拆除大半,损坏的路灯看起来也是不必再修理的样子,但就在这片废墟,夜市依旧繁忙,残留的招牌上你能找到“照相馆”、“书店”、“第一门市部”的字样,这里无疑是武安曾经的商业中心,现在只剩下夜市的习惯无法改变。

另一个令我喜出望外的小城市是甘肃的张掖。最早是坐火车去敦煌,路过张掖是半夜,但依然对这一站留下了印象,我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总像个美丽的西域小国,其实是—我也懒得知道。后面再到甘肃旅行,从西宁始发的长途客车跑了7个小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300公里外的张掖,也就不得不在这里睡一晚了,第二天还要继续搭车去嘉峪关。张掖出乎意料的干净,颠覆了我对西北的印象。短短转了一圈,一会儿是古塔、一会儿是寺庙,还有过去山西客商留下来的会馆,以及城中心的鼓楼。我倒不是特别喜欢文物古迹,只是你原本以为平庸的城市一下蹦出来这么多情节,加上月朦胧鸟朦胧,看得朦朦胧胧,心情自然大好。第二天我还是离开了张掖,我不知道那些塔、那些庙的名字,但依然记得那天晚上的相遇,倒是对嘉峪关没有什么印象了。

无论再怎样批判“千城一面”,每个地方还是不一样的,有的在骨子里面没法改变,比如说话的音调、早餐的种类,所以对任何“外地”我都有着强烈的兴趣。刚工作的时候,沿着山西汾河流域采访,也不是旅游目的地,那十多天令人大开眼界,都是最普通的城市,最普通的乡村,我却觉得找到了能代表当代中国普遍意义的一些标本,它们真的很中国,以至于回家连写了几篇博客,起了个特别有高度、特别CCTV的题目—《中国大地》。

我记得在去山西的火车上随手翻了一下旅客手册,上面说太原铁路局是全路货运量最大的路局,占全国的六分之一,真是小吃了一惊。这个似乎不太出名的铁路局居然才是货运量最大的,后来想通了,山西产煤,运煤就运出了全国第一。

而煤,同他们的铁路局一样低调,石油才是明星,连欧佩克、布伦特这类的词老百姓也略知一二。但是,中国最重要的能源不是石油,是煤。煤在我们的能源结构里占了七成,而山西占全国产煤量的三分之一。列举这些数字就想说明山西在中国的分量。在山西,从高速路到村道,跑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煤车,那一斗煤倒进火电机组里估计不够塞牙的,所以只能一斗接一斗地倒,一车接一车地拉,这个国家才能有电,但同样没哪个火电厂有三峡出名,跟煤沾边了名声都不好,谁都知道污染。

在吕梁进出市区的道路(大马路)上执拗地放着几块石头和竹竿围成的一个小闸门,以这种方式来阻止身材硕大的煤车进入;这个城市的市民不会穿白衬衫,指甲缝里永远残留着黑色;307国道早被超重的煤车轧坏了,而且根本来不及养护,晴天的时候全都是煤灰,而雨天全都是黑泥,当地老百姓的最重要的出行工具是摩托车,因为只有摩托车能在永远堵塞的煤车中穿行。

其实在我眼里,北京也是由很多风格迥异的“小城”组成,天通苑、望京、石景山,它们天南地北,你能说它们一样吗?前段时间骑车郊游,又发现一座“新城”天竺。天竺这个地名估计住在北京的都有所耳闻,因为它是首都机场所在地,但有多少人去过呢?大部分人恐怕只会以300公里的速度低空掠过。而站在了天竺,望着头顶飞机的庞大身躯带着轰隆声不断挤进狭窄的胡同,这里怎么也不是北京。

就算在北京的市中心,CBD南边,隔了一条通惠河,也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破烂的水泥路,几乎没有路灯,但抬头却能看到CBD的灯火辉煌,小卖部里传来武打片的嘿哈声,操持各地口音的男人围着店里牵出的白炽灯喝啤酒。地图上显示,这里叫做深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