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白色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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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走到10点零5分的时候，木制地板上传来了哐哐哐的脚步声，几个女生在楼梯边一闪而过，似乎还有人说我喜欢王妃装多过时髦女郎……
彼此，苏静安站在走廊尽头的一间小更衣室里。平常女孩换了新衣一定在镜子前面照呀照，时不时地给自己补上点粉，或者对着镜子转上百八十个圈，但是苏静安没有。她只是想，穿一身黑，即使不美也可以被人说成是简约呢。
这是高三七班女生集体照时间，几个家世不错的女孩赞助了所有的费用，她们带了全班二十几个女生来到这家照相馆，说什么要拍一张惊艳全国的“艺术照”毕业相，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的，她们不过是为了陆重光。
陆重光20岁，照相馆小开，隔壁大学艺术系2年级学生，对摄影很有研究，拥有各种昂贵的镜头两大盒子，对人皆称那是他的后宫。但实际上，陆重光还是个光棍。听起来，这多少有点浪费材料。
现在女孩们都在布景墙前站好了，一个个拿捏出最佳女演员的表情，就在摄影师说要照了的时候，苏静安终于从楼上跑下来了。等一等，还有我!
那天苏静安挑了一套再俗不过的衣服，大红配大绿，脚上还穿错了两样色的布鞋。全体女生傻眼后，不知道谁溜出了一个笑声，然后换来哄堂大笑。有人不屑地说，我早就说了她是色盲。喂，苏静安，没人告诉你，只有电视里的妖精才这么穿嘛!
的确没有人注意到她苏静安，她性格自卑，成绩一般。相貌普通，若不是她跟来，怕是那群女生也记不起她这个人。但是等她为集体抹黑了，全部的针尖和麦芒就争先恐后地招呼到她的身上。
那天苏静安就这么被笑了足有半分钟，独自一个人站在一旁拼命把眼泪往回憋。后来有个人拍拍她肩膀，我觉得你挺好看的呀，歌里都唱了，就算红配绿，生活还是要继续。
那个人就是陆重光，他带走了苏静安，令几个女生忿忿不已。有人说她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做了凤凰，有人说她是青铜镀金了，总之她是灰姑娘拣到了玻璃鞋，然后瞎猫撞上死耗子似的撞上了陆重光。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灰姑娘是色盲。苏静安看着陆重光，黑色的陆重光，白色的天空，黑色的树木。白色的一条街。她吸了两下鼻子，陆重光想她一定是要连绵不绝地道谢了，可是苏静安反应慢了好几拍，她有点恐慌地说，完了，毕业照上没我了。
2006年，苏静安18岁，没有拍过毕业照，艺术照倒是拍了一大堆。作为陆重光的“首席模特”，她试穿过照相馆的每一件衣服。在狭小的陆重光的“工作室”里，摆出一个又一个姿态。
但是那些照片在苏静安的眼里看来，没什么不同。浅色的在她眼里是白色的，深色的在她眼里就是黑色的，若说不一样嘛，只有表情。苏静安会笑了，那笑意延着眼角眉梢传递出来，看似幸福。
下午，小工作室里闷得烦躁。陆重光就把三脚架支到了街边。
照相馆所在的是一条步行街，两边的梧桐树太繁茂，枝干长在了一起，变成一条绿色通道，偶尔有阳光落在身上，没有炙热，竟是温暖的感觉。陆重光指挥苏静安穿了一件白色婚纱，然后又指挥她从尽头向这里跑来。
由此，苏静安跑了两三次，最后一次鞋带开了都不知道。陆重光蹲下身，想帮她系一个蝴蝶结，结果却看见她跺着脚跳起来，然后跑掉了。
那天，不少人以为她是一个逃跑的新娘，长长的裙摆下面粘了落叶细草棍或者泥土显得她有多么的恐慌，但实际上是苏静安自卑了，她就算打扮得像公主，但还是色盲的灰姑娘。
生活不是活在相片中的，生活总是在声嘶力竭的地方。
苏静安帮妈妈在花鸟市场里卖热带鱼，一条三块钱。听说那些热带鱼有很多好看的颜色，或者红黄蓝白，或者红黑白黄。上天把一条鱼都装饰得这么好，却忘记了装饰苏静安的眼睛。苏静安看到的鱼都是一样的颜色，所以她捞了三条鱼递给一个小朋友时，那小朋友不依了。于是她左一遍地捞右一遍地捞，闹得自己很尴尬。
直到后来有人说，给我来条黑的，再给我来条白的。她乐得答了一声好。
又是陆重光，他蹲在她的面前，审视着她的眼睛说，以美学的观点来看，你的脸比例很好，有可塑性又耐看，若有化妆品和灯光帮你，你一定会成为公主。苏静安，你要相信我。
苏静安摇了摇头，不行，我真的不行。
于是陆重光开价了，20块一小时?30块一小时?喂，苏静安，我虽然是个二世祖，可我也是个学生好不好，我没有太多钱付给你当酬劳……
嗯?他要给我钱。也好，不拖不欠。苏静安笑了，那行，不过你再别帮我系鞋带了，我会尴尬的。
陆重光有点呆，随即哦了一声。那些经纪人不是都对“明星”这么好吗?
整个暑假，整个高中部，苏静安在照相馆里来来去去的消息像原子弹，女生们被击中后，奄奄一息。她们无比愤恨，明明是她们挖的坑，怎么让苏静安打到水了。所以在莫箐的揭竿而起下。几个人决定给苏静安一点颜色瞧瞧。
苏静安走过了那条梧桐街，几个女生围了过来，把她按在墙边，掰手的掰手，搔痒的搔痒，十大“酷刑”用完，说，喂，我们替你拍几天行不行’
这个可以替吗?苏静安有点恍然。
莫箐家有钱又有权，不可能连一个照相机都没有。可是莫箐却说，拍照就像买衣服，不多试几次，哪知道哪件好，同理，不是摄影师照出来的，拍多少次都是路人相。苏静安，问那么直自就不好了。
看着苏静安那不情愿的表情，莫箐决定给她一个“甜枣”，听说我和你考到了同一大学，你不太满意自己在的那个系，等开学了，我找人帮你调调怎么样?
这个“枣”真的很甜，比一小时赚30块钱甜太多了，苏静安想都没想就点头了。然后她看着A女B女c女争吵着给她们自己排日期，偷偷地溜走了。
一群爱“光”成痴的女人啊!苏静安念叨着又走过一条街，刚要走到大路上，猛地听到有人喊，抢劫啊。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野猫野狗站中间。可是苏静安左看右看，那彪形小汉面前，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彪形小汉名叫阿战，手执一块板砖，拼命地装凶神恶煞。上下看了看她，嘟囔着说色你是没有了，把钱交出来吧。
安全第一。苏静安急得都结巴了，我……我有钱，还有5毛……真是对不起，平时连5里以内的地方，我都是用走的，所以身上没钱。她的鞋子碾到脚下的石块发出声响，阿战低头果然看见那鞋边摩擦后生起的绒毛，他一下子把眼睛瞪圆了，我好像抢错人了。
那天阿战的板砖无奈地落到尘土里，他从兜里掏出了几个硬币，让她坐车回家。还一直送她到车站，看着她上车，摆摆手道别。我叫阿战。就当你欠我个人情好了。
苏静安跑到最后一排坐下，有了安全感后开始回想。阿战的T恤上戴了一枚校徽，不偏不倚，跟陆重光的一样。他其实不是个抢匪呢，或许他只是想吓自己玩玩吧。
想到这，苏静安叹了口气，不知道陆重光怎么样了，一定很生气吧。
大一开学，苏静安真的转了系，读了会计专业。像那种一块钱3条鱼，两块钱7条鱼，三块钱10条鱼…10块钱多少条鱼的问题，根本不用想，张口就算得出来。
但日子还不是那样吗，只是多了些时间照顾妈妈的鱼摊。
有一天，生意特别好，所以妈妈叫她把家里的一缸鱼送来。中号鱼缸。苏静安抱着走了好一段路，然后在下一个路口，遇到了学校里的混世魔王。那男生想必平时光收听这些小道消息了，他拍下脑袋，我听说过你，本来是计算机系的，据说你是出卖了一个男孩才换来转系的机会，啧啧，蛇蝎女人啊…
什么是出卖’苏静安心里不舒服了一下子，然后还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捧着鱼缸向前走。岂料那男生又说，别走啊，装清高是吗’敢做就要敢认嘛。坏到这个地步，我欣赏你，跟我混吧。他的大手一拦，苏静安就没路可走了。
可是他干吗要那么坏，见苏静安不答话，就推了她一吧。她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手一滑，鱼缸咣的一声掉在地上，碎了。清水延着地缝攀爬，鱼儿挺着肚自在地上乱跳，苏静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到了嘴边变成两个底气不足的字，赔我……
里面有鱼58条，3块钱的14条。2块钱的18条，1块钱的3条……
苏静安的话还没说完，就从路对面冲过来一个人，直接把那坏蛋撞得摔进死鱼堆里，染着一身腥味，惹来了路人的围观和欢笑。那人骂骂咧咧地起身，是不是不想活了?
救苏静安的人永远都是陆重光，他拉着苏静安走掉了。他说那混蛋根本不会赔她钱的，不如教训他一下。他还掏出钱包对苏静安说，下个周末开始你还是去我那拍照吧，我先把一个月的工钱给你。你正好可以交给你妈妈，这样可以免了责罚。
苏静安握着钱有点难过，你为什么每次都在我有麻烦的时候出现，你为什么不问我暑假为什么不去照相馆了?你这样做我心里很愧疚!
我是你的守护神，我不需要为什么。陆重光很随性地说着，然后一抬头，惊叫了，你看，彩虹。他飞快地拿起照相机，对着天边咔嚓一下，然后才说人家说看见彩虹，能得到幸福。
可是……可是苏静安看不到啊。她看到的就是白色的天空还有灰色的云彩，所以她想她的幸福是要打折的。
她指天空，彩虹在哪里?
陆重光把着她的手，指向天空，彩虹就在那里!
陆重光把彩虹照片洗出来，送给苏静安。后来有人说那是彩虹，但也有人说那其实是太阳藏到了云彩里反射出来的一道光。苏静安比较相信第二种说法，因为当天只有陆重光指着天空那么兴奋，其他的路人还是按部就班地闷头走路。
苏静安又开始在照相馆里出现，与此同时，莫箐又开始找茬。有一天她拦住苏静安，举着手里一沓照片说，如果你再见陆重光，我就让它们消失。
这些照片陆重光说拍得很好，他想帮她寄去一些时尚杂志，如果人家也觉得不错，那么苏静安可能成为书模，有一份很不错的收入。当然这些照片是莫箐从照相馆里偷出来的，她恨得牙齿痒痒地说，别说我欺负人哦，我现在给你机会。她倒出一块mm糖在手心，如果你猜对了颜色，我就把照片还回去，从此远离陆重光。
原来所有威胁只是想打一个赌，苏静安看着那粒糖就像看三维立体画一样，不知怎么的，时间一长她好像真的看见了颜色，那mm如彩虹一样的颜色。而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的，是橙色。
可是莫箐笑了，猜错了，是绿色，说着她拿出打火机，火光映着照片，第一张眼看就要被点着了。
这时候，阿战出现了。
阿战有一副铁塔似的好身材，凶徒见了也要畏惧三分，他伸手去摸莫箐的口袋，她就一动也不敢动了，看着阿战把那颗糖掏出来。他说苏静安。你赢了，是橙色。
原来莫箐刚才说了谎。
莫箐把照片甩过来，气鼓鼓地离开。阿战帮苏静安一起拣照片，突然大叫，这是你吗，好美啊……
阿战对苏静安本无恶意，只是那天他看见那群女生在围着她，以为她抢了人家的男朋友，所以也要路见不平吓唬吓唬她呢。没想到内中别有隐情。他说静安，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苏静安点点头，又摇头。她需要幸福，但是又不相信幸福。她是灰姑娘，从未想过当公主。至于被人保护，那简直是修了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啊。
阿战看着她变幻的表情就笑了，那我做你男朋友?
苏静安含糊了，未答。她去照相馆，偷偷地把照片放回到陆重光的盒子里，走出来时，梧桐树落下了第一片叶子。
半个月后，照相馆因为经营不菩面临倒闭，这就意味着陆重光的小工作室也要没了。但也有好消息，好消息就是苏静安的那些照片被本市一家杂志看中。他们想要她去面试。
苏静安本来不想去，怕人家看出她是色盲，但陆重光却把她推上楼，说我还有课，一会儿来接你吧。
等待面试的靓女很多，苏静安排在最末，等她推开经理室的门，里面的工作人员走得只剩下一人。一个潮男对她笑，小姐坐啊。今年多大啦，有没有上镜经历……然后他拿出相机，皱起了眉头，脱吧…
什么?
再傻的人也该确信自己的人身受到威胁了，有人想要她拍黄色照片，更何况苏静安长了一副逆来顺受的脸，说话的声音又很小，加上救命无人逃跑无门，所以那人以为她根本就是一个乖乖牌，又大大方方地让她去洗手间。没料到她爬出了窗户，又闭了眼狠狠地跳进下面的垃圾堆里。
那天苏静安跑得抽筋，在路边遇到了陆重光，他买了一束鲜花准备送给他，听她说了原委后，狠狠地将诧折断，甩了苏静安去买了把菜刀，然后上了三楼杂志社。
苏静安很害怕，只好去找阿战。
于是当晚传来这样的消息，有两名刀客血洗不良报馆，打伤一人，揭发本市娱乐文艺行业丑案。但实际情况是陆重光的菜刀在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菜刀印，阿战将那人的手固定在椅子后面。苏静安没有把那人打得像猪头，干一行爱一行，她只送了人家一对淤青色的金鱼眼。
现在是坏人想逃跑了，趁着阿战不备，挣脱开了他的手，一瞬间又抢了陆重光的刀，一手抓过苏静安当人质。挥刀喝止，谁敢过来，我……我就杀了她!
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才显得谁的真心多一点吧。陆重光怨恨自己带给了苏静安的灾难，他举了两只手，用我换她好不好…・・而阿战趁着他们激烈辩驳时，悄悄地来到他们身后，手举一个墨水瓶，狠狠地照着那人的头上下去。可是那人瘫倒的瞬间，刀甩到后面，在阿战的胳膊上划了一下。
后来他们去了医院，医生由衷地感慨，你男朋友真行，能为你挡刀。一句无心话，陆重光的脸色变灰了，阿战为她受了伤，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但苏静安并没有注意到，她拿着面纸帮阿战擦冷汗，对他谢了又谢。
陆重光决定以自己的力量救活照相馆，也决心在照相馆起死回生后，对苏静安说，喂，鱼妹，我喜欢你。
十月末，苏静安站在一棵秃顶的树下踱步，时而弯腰拣超一些奇怪形状的枯叶，夹在书里。而陆重光正坐在路对面的摄影器材店里，跟人脖粗脸红地讨价还价，不时地扭头看她，对她笑一笑。
陆重光说他的“后宫”呢，应该值十几万。
可是风景甚好，阿战为什么又要出现呢。哦，也许这不能怪他。他跑过来打招呼说，我家就住在附近昵。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于是陆重光再回头时，外面的风景变了。渐冷的秋末，系着围巾的女孩和手绑纱布的少年站在一起，脸有欢笑，眼有流光。
陆重光站起，又坐下……再站起来，他忘记了那 个玻璃门，他从里面往外跑，跑得很快，像成龙电影似的，那道门咔嚓一下就碎了，他跑了出来。他不能坐视不理，直到失去自己的热带鱼姑娘。
但是跑过来的路太艰辛，他一直跑，跑得那些车急切地刹住油门，跑到苏静安的对面，双目染血，他看不见了。
医生说有块小玻璃正扎在他的眼角膜上，要么换角膜，要么他就瞎了。陆重光假装无所谓地说，给人照相正好要闭一只眼，这下省了，结果被他爸扇了一巴掌。陆爸没舍得告诉他有多惨，因为他的两只眼睛都保不住了。他不能再给人照相，从此以后，他只能过着黑暗的日子，连白色都没有。
苏静安自己哭了一夜，想来父亲去世得早，家道中落，母亲患有几种病仍坚持摆摊卖金鱼，都与自己有关。天煞孤星，说的是不是她这样的人?
苏静安不想去看陆重光。不是逃避，终究还是自卑。也听闻陆爸陆妈对她采用了“赶杀令”，只要她一出现在医院范围内，就会有陆家的七大姑姨出动。
阿战递给她面纸，说你欠我的人情，是时候还我了。我希望你离开陆重光，其实就算你不离开，他家里人也会排斥你的。苏静安，这事故不关你的事，你要开心一点。
但是他没有说，莫箐与苏静安打赌的那天后来找过他，她说只要他去告诉陆重光，我是苏静安的男朋友，你离她远点，那么她就帮阿战办理公费英国留学的手续。
为了前程，阿战去说了，所以陆重光的反应才会这么激烈。
苏静安的手垂了下来，她知道她败了，那孤注一掷的一往无前的热烈，只有留到传奇中去欣赏。曲终人散，苏静安不能死皮赖脸地去纠缠，她也要离开了呢。
地铁里，谢霆锋唱的歌那么惹人伤心。这一生这么长赶上了你，偏不知终点时，你在何地……苏静安想这首歌真是太适合她的心情了。
自始至终，苏静安去看了陆重光一次，在深夜里把他摇醒，想给他惊喜，又不得不狠着心肠说，莫箐答应给我一大笔钱，只要我离开你，出心头一口气。其实上学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日后赚很多钱吗。现在我有钱了，我不用上学了，你也不必再来找我。
她跑了出去，陆重光随着声音追着她，路上撞了一个吊瓶，两个果皮箱，三个医生……医生把他拦住。苏静安就站在他不远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对着他张皇的面目，轻轻地道一声别离。
我喜欢你，原来不是天意。
苏静安喜欢陆重光。虽然早听几个女生谈论过陆重光，但第一次遇见，是在公园里。她去哄着那些晨练的老人买金鱼，而陆重光正在把晨光捕捉到照相机里。那是一个阴天，天空是黑色的，他是白色的，他左手戴着手表，脖子上挂着相机，买了一杯热豆浆，相机里拍下了她。
那天他追着她要把照片给她，照片里黑白色的她正蹲在鱼缸前，手里的小鱼网很寂寞。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也许那些怦然心动只在一个小细节间，然后在平淡的生活中无限放大。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恩怨仇杀，只是少年平和的脸，温馨的话，还有其他什么吧。
自卑女孩的心动了一下，但随即被其他女生的气势汹汹所淹没。无论陆重光说，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卖鱼妹……而她淡淡地对他。源于自卑，她无药可救了。
苏静安走出医院的时候，天都亮了，但是她觉得自己看到的所有，都是黑色的。黑色的街道，黑色的人群，黑色的太阳，黑色的自己。那么丑陋。
丑陋得让人作呕。九
事过三年，苏静安终于走过了心灵的那条长街。
她成为了一个平面模特。原来成为模特真的不止只有脸长得好看这么一个要求。可塑性和耐看性一样重要。这些都是陆重光曾经说过的。
苏静安说她拿了莫箐的钱，其实都是假的。陆重光帮她拍的照片已经让一个小有名气的杂志社联系到了她，她今生注定要在陆重光的恩宠里活下去。
有事没事的肘候，她就回想从前，然后把幻想加进现实。冬天她的手冻得像胡萝卜，胡萝卜是橙色的，上了霜的玻璃是白色的。她用手写字，把窗子融化成了透明色的。但是她的世界是黑色的。她只是想象着那些颜色，想象着如果在一起的你恩我爱。想象着她站在最光亮处，陆重光一定会看到她。
但那都是想象，听说照相馆关闭了，陆重光一家没了消息。
那之后。苏静安再也没看见过彩虹。
2009年，某大型工作室里，人来人往。
这次苏静安要表现的是一个脸上略有雀斑失恋了的小女孩，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不好看的裙子，眼角噙着泪。摄影师引导她说，你不可能没有伤心事。比如你曾经喜欢过的人、你曾经无法改变的现状、失去的一切……给你五分钟，酝酿一下情绪。
苏静安点点头，去卫生间里抽烟，烟抽到第五根，苏静安想起了陆重光，突然流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