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木材抢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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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森林中的一棵大树已被砍倒，但没人愿意买下它时，加拿大的木材厂商们又该怎么做呢？在美国经济陷入衰退的时候，他们便遇到了这样一个严峻的现实，许多加拿大木材厂因此倒闭。然而一些厂家却成功地规避了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找到了新的买家：中国。

加拿大对中国的木材销售已经历了快速的增长，过去5年里出口增长了10倍有余。这个成功很大程度上是由美国房地产市场崩溃后的木材价格大幅下挫和中国房地产行业的稳定发展所促成的。

如今，加拿大木材行业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不确定性。随着中国房地产市场发展速度的放缓，中国的需求可能会在近期有所下滑；此外由于美国住宅市场的复苏推高了全球木材的价格，需求也会长期保持震荡。不断上涨的价格将使中国使用木材作为建筑材料的决心受到考验。

加拿大林产品协会首席执行官凯瑟琳·科博登（Catherine Cobden）说道：“中国是否会继续选择北美作为木材供应地现在还不得而知，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继续进口木材。”

新鲜火种

中国对进口木材的迫切需求始于1998年，当时长江流域的一次洪灾造成了2500人丧生。人们将这一灾难归咎于滥伐森林，于是长江及黄河中、上游地区的省份开始普遍禁止砍伐树木。去年，黑龙江及内蒙古地区也开始实施自己的禁伐令，这意味着全国绝大部分森林都对伐木者关上了大门。

与此同时，中国对于木材的需求却保持着与总体经济发展同步的高速增长。根据加拿大咨询机构国际木材市场集团的估算，目前中国每年的木材消耗量约为3.5亿立方米。其中约有2亿立方米的木材来自于国内的树木种植而非自然森林，余下1.5亿立方则依靠进口。

乍看之下，距离5000英里之外的加拿大似乎并不太可能成为中国进口木材的来源地。考虑到西伯利亚地区大片的林地以及与中国接壤的地理位置优势，显然选择俄罗斯更合乎逻辑。此外俄罗斯主要出口未经切割的原木，而加拿大则以出口切割木材居多。中国之所以倾向于进口原木是因为它本身拥有许多高效的木材加工厂，它们能够依据公制尺寸对原木进行切割，从而迎合国内建筑企业的偏好。而以美国为导向的加拿大锯木厂大多以英制单位进行切割。

但是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事件已经使加拿大成为了中国的木材供应地。2007年，俄罗斯开始对未经加工的原木出口征收额外关税，此举是为了促进国内木材加工增值业务的发展（切割后的木材出口免征关税），但同时也抹杀了俄罗斯原先具有的优势。2008年，这个税率已经逐渐提高至25%。

俄罗斯人可能挑选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2008年末，美国房地产危机全面爆发，木材的国际需求与价格一落千丈，人们再也没有兴趣投资俄罗斯的锯木厂，而那些仍在出口的原木价格也丧失了竞争力。

以美国为最大出口市场的加拿大木材厂商也同样深受危机影响。

加拿大木业协会中国项目总监斯宾塞（Brad Spencer）说：“那次危机使我们行业真正感受到了绝望。”伐木场倒闭、工人失业，整个城镇的经济被严重破坏。国际木材市场集团总裁泰勒（Russ Taylor）表示，2009年加拿大木材行业投入运行的产能基本上仅相当于2006年的一半。

美国需求的不足也使中国能够以诱人的低价获得木材。由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的山松甲虫疫情，加拿大的低档木材库存已经过剩，而它们恰好是中国常见的需求木材。死于这场持续虫害的树木通常必须在8到12年内采伐，这也迫使加拿大急于为自己的松木寻觅买家。

欠缺良机

在美国经济衰退期间，加拿大对华木材出口量已骤然飙升，然而它可能以同样的速度回落。

加拿大唯一要做的是找到一个低成本的出口中国途径。加拿大皇家银行资本市场的纸品与林产品分析师奎因（Paul Qulnn）表示，中国跨太平洋出口业务的增长为加拿大提供了契机：由于中国对北美的出口量要远远大于它的进口量，那些返回中国的集装箱轮船上有着充裕的廉价舱位。

奎因说：“将木材从乔治王子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境内）运往洛杉矶或芝加哥的运费几乎同运往上海或北京的运费相当。”

很快，出口商们便扎堆将木材装箱运往中国。据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政府的估计，中国需求已经使全省境内的26家伐木场起死回生，而大部分加拿大木材都是从这里出口至中国的。

虽然中国需求已经为行业提供了亟需的推动力，但它并不能完全弥补美国房屋建筑量下滑所造成的影响，因为中国和美国倾向于选用不同的木材，其目的也不尽相同。加拿大出口到中国的木材绝大部分属于软木，比如松木、云杉和冷杉。

在美国，软木主要用于建造木结构房屋。但是自1949年起，中国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用混凝土与钢筋建造的。

在中国，软木主要用于辅助建造，大部分木材将被用来搭建混凝土地基所需的框架，等到地基完成后，它们就会被取走。一些木材还会被用来搭建混凝土或钢筋结构建筑的内部结构，或制成地板和低档家具。在中国进口的木材中，只有5%左右会被用来建造木结构房屋，虽然加拿大正致力于推广这种建筑技术，但是中国方面的态度却一直不温不火。

在北美市场拥有最大市场份额的少数几家加拿大木材公司（West Fraser、Tolko和Canfor三大木材公司）在中国也占据着主导地位。根据加拿大木业协会的统计，还有20至25家规模较小的贸易商也在向中国出口加拿大的木材和原木。

木材是一种相对无差异的商品，虽然Tolko和Canfor同最终客户走得更近，而West Fraser更倾向于同分销商合作，但是各大公司所采用的战略其实非常相似。加拿大木业协会的斯宾塞表示，究竟哪种策略更为有效现在还不甚明朗。由于对加拿大进口木材的总体需求增长相当快，这些企业甚至无须为争夺中国市场的份额而相互竞争。

房产困境

加拿大对华木材出口已经取得了快速的增长，然而由于美国及中国房地产市场变化莫测，它可能会以同样的速度下落。

近年来，中国政府为遏制不断飙升的房价采取了严厉的限制措施，整个房地产市场的表现已经弱化。2010年，中国政府出台了一系列针对房屋按揭贷款及投机买房的限制，以期使房价趋于合理。

自2011年第三季度起，木材销售业绩便开始放缓，并在接下来的两个季度内有所下降。分析师们对于市场何时回暖持有不同的见解。加拿大皇家银行的奎因认为销量将在第二季度末开始回升，但是国际木材市场集团的泰勒却认为在今年年底之前，销售业绩都不会继续增长。

这些预期很大程度上都同政府何时放松限制联系在一起。许多分析师之前便认为中央政府将放松对地产市场的调控，但是政府至今都没有这样做。而泰勒等人针对住宅市场的预测都是以政府将在今年晚些时候放宽限制为假设前提的。

波动加剧

由于美国住宅市场可能会在今后五年内反弹，加拿大木材行业将由此面临新的不确定性。假如美国的需求强劲，且买方愿意支付比中国客户更多钱的话，加拿大或许会重新将重心移向美国。

不论加拿大将把木材销往何方，需求的增长必定会推动价格的上涨，对于加拿大的木材公司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他们的利润以及股票价格都会因此上升。但是加拿大林产品协会的科博登和其他一些人却担心价格上涨将迫使对成本敏感的中国买主集体放弃木材。由于中国刚开始采用木材建造房屋，他们可能会转而重新投入混凝土与钢筋的怀抱。

但是加拿大皇家银行资本市场的奎因并不同意这种观点。他说：“所有人都认为中国客户对于价格非常敏感，但我一直认为每个客户对价格都是敏感的。”奎因预计中国对木材的需求会有所放缓，但是最终大部分中国买家都会支付更高的价格。

中国的低成本神话正在终结，而木材或许会成为下一个登上舞台的大宗商品。国际木材市场集团的泰勒认为，大宗商品传统的低价已经推动了中国经济的增长，而如今廉价商品时代行将结束。价格上涨和波动已经逐渐渗入各种不同的商品之中。同样的事情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在木材上：随着需求的上升，供应也会在一段时间后赶上，从而引发价格的大幅波动。

泰勒说：“随着产能逐步回升以及需求进一步贴近供应，我们将看到见证这一转变，之后木材的商品价格会像过山车那业跌宕起伏。”

出价最高

要想准确预测全球木材市场未来五年内的走势需要考虑太多的因素，比如汇率、运输成本、俄罗斯林业政策的变动以及美国住宅市场反弹的速度和强度。

有一点是肯定的，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将重塑这个行业。中国的业务或许能够以关系为基础，但大宗商品市场却是建立在纯粹的经济学规律上的，出价最高者将得到这些材料。

随着需求上升，越来越多的供给将进入这一市场，经济动力将决定他们的产品去向何方。泰勒表示，5年内俄罗斯或许会重新领跑市场，而巴西、智利或新西兰也可能会成为重要的供应地。

市场并不关心加拿大是否会在中国、美国或其他任何地方出售自己的木材。倘若出售更多木材意味着更高的利润和股票价格的话，加拿大的木材公司应该也不会介意自己的商品被卖到哪里。

拔地而起

在上海金桥地区一条绿树成荫的大道旁，有一个建造了一半的公寓楼盘。乍看之下，同中国其他的建筑工地并无二致，只是这里多了一些提醒火灾隐患的标识。从外观上看，只有这些警告标志能够表明这里的公寓不同于中国的绝大部分建筑，因为它们几乎完全是用木材建造的。

中国的建筑公司通常都会选择避开木材并使用其他材料。1949年之后开始大量仿造苏联风格的建筑，自那时起，混凝土和钢筋就支配着中国的建筑市场。数十年来，虽然建筑技术不断得到升级，但建筑材料却大都没有改变。

加拿大目前正逐渐成为中国重要的木材进口来源地，而这个国家也希望自己能够改变中国建筑公司的作业方法。但首先，加拿大木材的后援团们（例如加拿大木业协会等行业协会）必须打消中国人对于建造木结构房屋的疑虑。

木材进口商上海JL Genesls总经理德雷克·唐（Derek Tang）表示，中国人普遍认为混凝土结构坚固，因此它是比木材更好的建筑材料。而相比木材，混凝土和钢筋能够建造出更庞大的建筑，这对于一个人口密集的国家而言非常重要。德雷克表示，改变中国人的看法必然会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而加拿大此番游说的主要目的是说服中国的建筑公司用木材来搭建建筑的基本框架，因为这将用到更昂贵的高档木材。目前中国企业已经将低档木材用于辅助目的，例如作为混凝土地基的模具。加拿大木业协会的斯宾塞（Brad Spencer）说：“有时人们会问我们为何如此关注木结构房屋，毕竟我们的大部分木材都会被用于建造混凝土房屋。原因很简单，我们根本不需要推广木材在混凝土房屋中的应用。我们不需要任何推广就能售出几乎所有的低档木材。”

而即便中国只是将部分木材应用到建筑之中，需求仍会受到巨大的冲击。加拿大皇家银行资本市场的纸品与林产品分析师奎因（Paul Quinn）说：“就木材的使用需求看，你只是揭开了中国市场的冰山一角而已。以六层楼无电梯设备的公寓为例，假如你能够用木材而不是混凝土来建造一些楼层的地板的话，需求就会大幅增长，并对木材的消耗和价格产生巨大的影响。”

生活方式

迄今为止，木材打入中国住宅市场的进程还相当缓慢。国际木材市场集团的总裁泰勒（Russ Taylor）表示，一些出口商曾认为他们只须“打开开关”，中国公司就会开始用木材来建造房屋，但事实远比他们想象的困难。

虽然木结构房屋已经开始在中国普及，但它们仍只占房屋总量的一小部分。斯宾塞表示，目前每年新建的木结构房屋数量约为两万栋，相比5年前的1000至2000栋已有所增加，然而这个数字同2006年之后中国每年400万至600万栋新建房屋的数量相比，实在微乎其微。

为了说服更多的建筑公司采用木材，加拿大木业协会还在鼓吹这种材料更节能、更环保（树木在生长过程中会吸收碳，而混凝土与钢筋在生产过程中只会造成排放），并且在遭遇地震的时候更稳定。斯宾塞表示，位于中国钢筋水泥楼群中的木质建筑将会显得鹤立鸡群，这可能会吸引到那些追求差异的潜在买家。目前大部分木材主要用于建造面向中国富人的高端住宅和别墅，这些建筑通常位于郊区或度假村。

在这方面，中国的建筑传统倒有助于吸引买家：中国传统民居多为砖木结构。

在中国，木材可能仍会作为一种基础建筑材料。然而倘若木结构房屋能够赢得中国富人的想象的话，它可能会在更大的范围内被采用，正如我们在高档汽车和奢侈品领域内所见到的那样。在中国这个分分秒秒都会缔造出更多中产阶级的国度里，木结构房屋或许会成为那些胸怀抱负的中产者们的下一个心仪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