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娃娃 第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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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家瑞给一个红头发、穿着蓝色背心裙的胖娃娃穿上香蕉色的大雨靴，让一对情侣娃娃相互扶持着站好，又让蓝色的小婴儿娃娃坐在兔子娃娃的身上……

今日美术馆二号馆，“未来通行证”展览的展厅内，背景纯黑，投影仪在一幕墙上投出娃娃的黑白幻象，另一面墙上贴满娃娃的彩色照片，曲家瑞在一处角落摆放各种不同风格的娃娃。

这些娃娃有的娇美，有的乖戾，有的孤离，“每个娃娃的身体里都有一个灵魂”。

这是曲家瑞带来的作品材料都源于她的个人收藏——所有的娃娃，都是二手的。

不行！我不要让它在外面再流浪！

十多年前，曲家瑞第一次带一个二手娃娃回家。

当时她陪朋友在逛台北的古董家具店，那些高贵典雅的古董柜子动辄几十万。曲家瑞打开其中一个柜子的门，被躺在里面的一个孤零零的娃娃吓到了。

那是一个没有手的娃娃，头发全部散开，曲家瑞形容见到它时的感觉，“就好像被很多人过”。

她决心带这个娃娃回家，“不能让它在外面被人欺负啊，让人家看不起它啊！”曲家瑞说，那个娃娃的眼神就像流浪狗流浪猫一样，非常害怕，不相信人。

她跟古董家具店的老板买下这个玩具，非常无厘头的是，老板声称这个玩具“过去是电动的，很厉害”，收了曲家瑞几千台币。

而在曲家瑞眼里，这些玩具在被主人遗弃之后，它们开始有了自己独立的灵魂。“我第一次遇到它们的时候，我都会看着它们的眼睛，它们的眼睛很有神，它们的眼珠很漂亮，它们已经有灵魂在里面，不是原来那个娃娃了。”

带它回家之后，曲家瑞帮它洗头洗澡，梳理头发。等收拾妥当，她发觉：“再怎么洗，你也洗不掉它心里的东西。”

打那儿之后，她再也不给二手娃娃洗澡。见到它时什么样，它就一直那个样子。

但有的时候，曲家瑞也会和它们说说话：“你们不要害怕，我不会再丢掉你们！你们这儿有好多和你一样的娃娃，你们可以交朋友。”

收集了十几年，现在曲家瑞工作室里的二手娃娃蔚为壮观，覆满一整面墙的柜子上，摆满了几千个二手娃娃。

每到一个地方，曲家瑞就会去逛当地的旧货市场、跳蚤市场，买那些主人不想要了的娃娃。每年过年的时候，台北市政府会鼓励每家每户做一个大扫除，不需要的家具杂物都可以扔到大街上，曲家瑞的学生知道她喜欢二手娃娃，也去帮她捡来。

现在，她有了一个娃娃家族，而这个家族的头号人物，就是她从古董家具店买回的那一个，它的名字叫——疯狂蓝眼睛。

全部的创作都是画自己

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收藏癖在开始的时候，曲家瑞没有想过为什么。直到有一天，她听到有人说：“曲家瑞之所以说话这么大声，是为了掩饰她内心的自卑。收藏那么多二手玩具，只为填满她的空虚寂寞……”

曲家瑞被这个说法吓到了。

曲家瑞出生于富裕的商人之家，从小就学习钢琴、画画，可是爸爸妈妈要不就注意比自己漂亮的姐姐，要不就顾着惟一的儿子三弟，最小的妹妹是老幺也最得宠。曲家瑞总是得不到爸妈的关注。

小时候，她喜欢埋头画画。曲家瑞的妈妈和三毛的姐姐是好朋友，有一天三毛来家里拜访，看到她的画，对她妈妈讲：“哎呀！你这个女儿是个天才！”妈妈说：“你不要理她，她乱画的。”

课堂上，她总是埋头帮同学在课本上画画，成了班级里的倒数第一名。

爸爸妈妈觉得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就把她送到了美国念书，对她说：“你要好好反省，你人生到底出了什么错。”

在这种情况下到了美国，就像一种放逐和流浪，曲家瑞变得有点自闭和孤离。在挣扎之中，她选择了画画，放弃了更有大家闺秀气质的钢琴。

从哥伦比亚大学硕士毕业后，她一度没有工作，无所适从。她开始画自画像，自己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戴着关公长髯，有时……

她形容那个时候，“不知道前面的路是什么，可是你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她重复做一个梦，“我在海里，浮浮沉沉，远方有一个灯塔”。

回过头来看这个过程，曲家瑞说：“画画是很孤单的，我常常和心里对话，日后的我心境比较谦卑，比较愿意听人家讲话，来自这里。”

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娃娃被遗弃后，找寻自己的灵魂的过程。

曲家瑞说，全部的创作都是画自己，画一个花瓶也是画自己，画小孩也是画自己，现在，二手娃娃成为她的收藏癖好，也成为她艺术创作的一部分，正是因为她在这些娃娃身上，观照到了自己。

“我不麻也不辣”

从美国回到台北以后，曲家瑞到实践大学任教。由于上课总是精力充沛又充满奇思妙想，她被台湾的媒体冠以 “麻辣教师”之名。

曲家瑞听说后觉得奇怪：“我既不麻也不辣呀！”

她对学生的态度是，“有什么想法，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做吧”。

一次，学生提出大家可以去台湾南部的垦丁玩儿，但是需要向家里借车，怕家里不同意。于是曲家瑞和学生一起商量了一个馊主意：就说曲老师要出一本叫《我爱槟榔西施》的书，需要开车环岛，沿途采访槟榔西施。几个人还写了一份企划书给家长看。家长听了，欣然许可借车一事。

曲老师和两个学生开着车，压根儿就没在中途停，一溜烟儿开到垦丁，在沙滩上优哉游哉，三天就把钱花了个精光。

打算返程时，学生说，家长管得严，一定会问此行收获。几个人又是一合计，决定回程的路上真的去探访槟榔西施。他们当即去印制写着“我爱槟榔西施”的T恤，印好名片，有模有样地去采访槟榔西施。

但是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只好住最便宜的小旅馆，晚上都会被敲门声吵醒。现在，曲家瑞手头还有当时收集的一大批槟榔西施的资料。当然，并没有出版社要出这部书。

曲家瑞

曲家瑞是台湾著名的“麻辣教师”——实践大学时尚与媒体设计研究所所长，是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在纽约流浪七年的画家，是一个二手娃娃收藏爱好者以及一个曾经失落自卑过的文艺女青年。

因为常常做客综艺节目《康熙来了》，快言快语够真实够有趣，她很快被人们认识，粉丝们喜欢她“很自由”、“不做作”、“真性情”。问她：“为什么一个大学教授，会在综艺节目中这么如鱼得水？”她的回答是：“如果你是一个很自由自在，很真我的人，到哪儿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