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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蝇并不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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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我申请到澳大利亚堪培拉国立大学攻读医学博士。当我走下飞机时,蔚蓝的天空,棉花糖一样的云朵,还有洁净的街道,如茵的花园,一切都跟想象契合。然而,刚走下飞机就有十几只苍蝇一直追着我,好心情一下子便打了折扣。

前去搭机场大巴,大巴的外观豪华而洁净,但乘务员那洁白制服上也赫然叮着十几只苍蝇。他开口向我问好,说话间,一只苍蝇钻进他的嘴巴里,只见他麻利地将苍蝇吐出来,若无其事地继续我们的谈话。我惊呆了,不敢开口回答,生怕苍蝇也钻进我的嘴里去了,只用摇头和点头解决问题。

大巴上的乘客,一大半是穿着考究的商务人士,但身上也都被一两只苍蝇叮着,样子甚为搞笑。我大惑不解,澳大利亚是一个如此干净的国度,哪来这么多苍蝇呢?

到了堪培拉市区,苍蝇一点也不少。我用随身携带的报纸,不断地驱赶,但苍蝇们去了又来,我彻底崩溃了。走进一家装潢漂亮的华人餐馆,猛然看见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人正毫不介意地夹起一块被苍蝇叮过的排骨放进嘴里。我的胃里一阵泛酸,再也没有了胃口。学校的苍蝇也不少,从下飞机到宿舍,我一直在跟苍蝇作斗争,有太多的恐惧和纳闷。

我的同屋威娜,是澳大利亚内陆人。威娜说每年的11月到次年1月,澳大利亚雨季过后,在内陆滋生的大量苍蝇,就会随风飞到沿海城市,导致蝇灾泛滥。但苍蝇们是有寿命的,到四五月份就会慢慢减少,到了冬天就完全消失。

因为四周环海,澳洲自古以来苍蝇就多。就在半个多世纪前,澳洲政府还投入巨大的科研力量,研究让苍蝇断子绝孙的生物武器。但是任凭怎么努力,即便这一年蝇尸遍野,来年也会星火燎原。慢慢地,澳洲人觉得这种在一定的时候铺天盖地而来,又在一定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生命,自有它生存的理由和规律。既然不能把它完全消灭,就应该研究怎样改造、减少它对人类的损害。

科学家们发现,苍蝇本身不致病,致病的是它叮过的腐物,要消灭苍蝇的危害性,就必须改善它们生存的环境。于是,澳大利亚人花了近百年的时间,花去了巨大的财力,将藏污纳垢之地统统消灭,代之以花园草坪。这样一来,以食腐为天性的苍蝇失去家园,为了活下去,它们不得不痛苦地进化,如今,澳大利亚的苍蝇主要以植物浆汁为食。因为在这场战斗中,获得新生的不仅是小小的苍蝇,还有整个国家。为了感谢这个对手,澳大利亚不仅将赶苍蝇的动作定为打招呼的礼仪,还让苍蝇登堂入室飞到它们国家发行的50元纸币上。

我为一个国家和苍蝇一起重生而惊叹,也明白了堪培拉为什么会有50%的绿化面积。因为斗争方法得当,丑陋裂变为美丽,低贱升华为高贵。

我对澳大利亚的苍蝇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澳大利亚的苍蝇多达2万种,由于气候太旱,人类的嘴巴、鼻子等湿润的地方,就成了它们的栖息首选地。人们开口说话,苍蝇飞进嘴里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澳洲的小孩很小就要开始学怎么吐苍蝇。

随着研究的深入,我惊讶地发现,苍蝇的影响深入到澳大利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澳洲土著人讲话语速快,嘴巴张开的幅度小,单词很短,是因为很久以前,他们的祖先为了减少苍蝇飞进嘴里的机会,而发明了这种特殊的语言。现在澳洲还有很多俗语跟苍蝇有关:“身上没苍蝇”指一个人机智,“不伤害一只苍蝇”形容为人温和,而“与苍蝇喝酒”则是自斟自饮的意思。

2月,是苍蝇最多的季节,教室、食堂、艺术中心、人来人往的商业街,到处是黑压压的苍蝇,但是我已经不那么害怕了。超市有防蝇的帽子和衣服卖。防蝇装是一种宽大飘逸的薄纱,可以根据情况装在衣服和裤子上,也可以随时卸下,好看而实用。帽子就更加有意思,棒球帽会在帽檐上留一块活动的地方,放专门的湿纸片,供苍蝇栖息。礼帽则会垂下薄纱,或者上面插上许多羽毛,吸引苍蝇不叮人的脸。在这样的装备下,我常常身背几十只苍蝇走路而神态自然。

一次郊游,我的膝盖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我有青霉素类药物的过敏史,在郊区医院简单包扎后也没有打抗炎针就回家了。但过了几天,伤口处开始发脓溃烂,我只好再度去医院。在市立医院,医生向我推荐“蝇蛆疗法”。他说蛆有吞食坏死组织和消炎的作用,它的蠕动还能刺激新细胞的生长,比起流行的抗生素来,它没有任何副作用。我听从了医生的建议,事实证明疗效也不错。

冬季,弥天的大雪和朔风,让苍蝇无影无踪。我以为至少在半年的时间里,跟苍蝇们无缘谋面。但我错了,7月,我跟威娜一起回到她位于内陆的家乡巴瑟斯特时,我又见到了无数的苍蝇,不过它们是另一种状态。

巴瑟斯特是澳大利亚历史最悠久的内陆城市,四周遍布农场。威娜的祖辈都在农场上耕耘。她的妈妈为我们准备了一顿丰富的晚餐,有一道食物我特别喜欢,它们特别像我在国内吃的黑米粑粑。我一边大吃一边问那是什么,威娜回答:“苍蝇草饼。”那一刻,我的胃并没有抽搐,我想,这表明我的身体跟思想一起,接受了苍蝇。

威娜随后带我参观了当地最大的苍蝇农场。她兴奋地告诉我:“我的男朋友就在这里工作,那个帅哥就像苍蝇,全身是宝还特别勤劳。”

当我见到威娜的男朋友时,我觉得她的介绍特别贴切。这个学生物医药的医科毕业生,回乡后将父亲的农场转型搞苍蝇养殖。他带我们参观了好几个车间,在严格消毒的孵化车间里,密布许多严严实实的网,里面全是苍蝇。网下面是孵化池,苍蝇产的卵自动掉到池子里孵化成蛆。在另一个车间,一部分蛆经过包装后,被能维持生命体征的冷藏箱送往各地医院,一部分则被养得白白胖胖,当食品出售。

在烘焙车间,我见到了堆积如山的被风干了的苍蝇尸体。巨大的磨将它们磨碎成粉,成为当地传统食物“苍蝇草饼”的主要原料。威娜的男友说,蝇蛆和成虫都富含优质蛋白。

我惊叹无菌的苍蝇真的浑身是宝。当又一个夏季来临,黑压压的苍蝇再次光顾我生活的城市时,我已经能安之若素了。

由于学业突出,我获得了维多利亚州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的高薪工作。公司的主打产品是抗菌肽和壳浆糖,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从蝇蛆和苍蝇壳里提取的东西,被称为“第六生命要素”,有消炎、调解免疫力和抗癌的效果,且贵似黄金。我更加意识到,人类跟自然之害作斗争的最好方式,不是消灭,而是化害为利、变废为宝。

武晓玲摘自《时现》2011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