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世纪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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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开始之际，几项新的自由贸易协义(FTA)开始生效。而这些正在缓缓起步的经济一体圈正可能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团结在东盟周围

首先，最引人瞩目的协议是1月1日成立的中国―东盟白山贸易区，它是有史以来，中国第一次自觉地、本能地主动寻求与近邻的一组国家实行大规模的经济融合。就规模而言，它令其他自由贸易区相形见绌，因为拥有19亿人口，即世界人口的1/4，是世界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就总的国内生产总值而言，为6万亿美元，居世界第三位，仅次于北美自由贸易区和欧盟。2009年，中国与东盟之间的贸易达到1930亿美元，自2003年达成自由贸易协议以来增长了3倍。同一时期，中国在东盟贸易总额中的份额从4％增至11.3％。

需要说明的是，当前的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实际上是中国与半个东盟的自由贸易区。其方式是，两批加入，分两个阶段，采取大幅削减90％的贸易商品的关税：东盟最初的6个成员国(文莱、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和泰国)首先加入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它们对中国商品征收的关税从平均12.8％降至0.6％；2015年，4个较新的东盟成员国(柬埔寨、老挝、缅甸和越南)才加入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关税减免，将循前6国模式。

像其他地区类似的安排一样，中国与东盟的自由贸易协议，也包括一些保护某些行业免于竞争的条款。被定为“高度敏感”的商品(例如大米、汽车和石化产品)，其关税的削减将更加缓和：东盟最初6国将在2015年之前将这些关税降到50％以下，新成员在2018年之前。印度尼西亚最直言不讳地提出了保护其工业的要求。

其次，1月1日，印度与东盟的自由贸易协议也正式生效，印度―东盟自由贸易区由此诞生。印度发展潜力巨大，人口结构极为年轻，人口增长率也在全世界屈指可数，经济有望继续维持8％～10％的增长率。经济学家们坚称，本世纪20年代，预计印度的经济增长速度会超过中国。印度由中产阶级带动的消费需求也在迅速扩大，15年后将形成与中国今天相当的巨大市场。印度与阿拉伯国家有着百年以上交往的历史，在当地侨民众多，所以，印度有可能成为这些国家迈进东盟的跳板。

第三，1月1日，东盟―澳大利亚―新西兰自由贸易协议同样开始生效，并且取代了实行了25年以上的澳大利亚―新西兰自由贸易协议。三方协议对文莱、缅甸、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和越南已经生效，柬埔寨、印度尼西亚、老挝和泰国将在2010年上半年完成协议的批准程序。

该协议涵盖了澳大利亚与东盟70％左右的贸易，2020年之前将取消澳大利亚对东盟96％的出口产品的关税。东盟占澳大利亚贸易的15％，大致相当于澳大利亚与中国的贸易。东盟是新西兰的第五大出口市场、第五大进口来源。东盟―澳大利亚―新西兰自由贸易区包括6亿人口，国内生产总值2.8万亿美元。

第四，亚洲贸易协议激增，并且大多以东盟为轴心。2008年，日本与东盟的自由贸易协定已经生效。韩国正努力与东盟达成协议。

第五，2009年底，美国也高调宣布“重回亚洲”。美国总统奥巴马2009年12月在东京发表演讲，提升了鲜为人知的《泛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议》(TPP)的地位和前景，使之成为区域性经济合作的中心舞台，很多观察家将该协议称为P4。这是由文莱、智利、新西兰和新加坡4国在2005年达成的一项自由贸易协议，而且该协议已经生效。2006年5月，美国、澳大利亚、秘鲁和越南打算将TPP的成员国从4个扩展到8个(P8)。新加坡和新西兰始终在尽最大努力争取美国加入P4。美国向P4迈进显著加强了该框架的吸引力，可能重新确立华盛顿在未来有关地区经济一体化讨论中的领导地位。

美国正在重新定位，它承诺同P4达成更为广泛的贸易协议，最方便的理由是间接地为逐渐衰落的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注入新的活力。APEC似乎已经时过境迁，在布什执政时期将主要议题偏离到安全事务方面，而APEC现在正竭尽全力实现1994年在印度尼西亚茂物提出的市场自由化的目标。必须指出，上述来自不同方向、但都以东盟为轴的5大动态，反映了各国的经济现状以及关于亚洲经济体相互交织、要求规模经济的重要认识。虽然没有一项涵盖整个亚洲的自由贸易协议，但相关国家近20年来一直在打造更密切的经济关系。但也不可否认，来自5个方向的各大力量，在彼此之间直接“合作”，它们都拉上东盟，以东盟作掩体，拓展自己的实力。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现象，东盟表面上备受追捧，但其实它有苦难言，最容易受暗伤。换言之，如何不被大国撕裂的同时又能确保主体性，需要坚定而智慧的平衡技巧。顺便一说，2008年，东盟成员国之间的贸易量为4.5万亿美元，占全球贸易的13.3％、占亚洲贸易总额的一半。

法国《费加罗报》2010年1月19日刊登法国哲学家和经济学家居伊・索尔曼的一篇文章，题为《亚洲世纪?并非那么简单》。索尔曼的观察入木三分：亚洲没有任何政治的统一；在亚洲不存在类似于欧盟和北约的决策中心或协调机制；所以，只要亚洲的安全取决于一个非亚洲的宪兵就谈不上什么亚洲世纪。“我们没有进入亚洲世纪，我们也没有走出西方世纪。我们正一起进入全球化的世纪。这是一个全新的文明。它是如此的新奇，以至于我们不明白在我们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能找出适当的词来描绘这个新的地平线。”

知己知彼的紧迫现实

在亚洲，贸易政策是对外政策至关重要的基础。贸易政策涉及到工作、竞争力和影响力。我们既然不能想当然地对待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就要认清亚洲面临的变化的世界秩序。亚洲是一个规模无比庞大、成分极为多元且复杂的地区，各国间的幅员、经济、货币、人口组成和政治体系都迥然不同。

搞清楚东盟区域内很大的差别，是一项刻不容缓的任务。在开发和投资方面，缅甸、老挝和柬埔寨3国与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泰国、菲律宾、文莱、越南这7个发达组相比，滞后许多。日本经济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可部繁三郎在《经济学人》周刊2010年1月5日一期写道，从国内生产总值来看，印度尼西亚是老挝的96倍，若以人均GDP论，新加坡是缅甸的80倍。成立共同体之后，这种经济差距可能会进一步拉大。

不过，强势的东盟是均势而和平的亚洲架构的重要核心吗?东盟内部的看法存在分歧。中国更希望与东盟成员国逐个打交道。让我们深入考察东盟各国基本的国情特点。

一、基本事实

以下是截至2009年12月底，按照比较经济指标排名，东盟国家若干基本情况的列表(见表一)。

由上表可知，就经济规模而言，老

挝最小，印尼最大；就富裕程度来说，缅甸垫底，新加坡鹤立鸡群。为方便起见，特以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俗称人均收入)计算，东盟10国排行榜如下：

1.10,000美元以上

新加坡(通常年景，为3.5万美元左右)、文莱

2.1,000美元以上

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菲律宾、越南

3.1,000美元以下

老挝、柬埔寨、缅甸

二、贸易和资源禀赋(2008年)

1.越南

自然资源：石油(探明储量34亿桶)、天然气(探明储量1850亿立方米)、煤(38

亿吨，主要是无烟煤，即anthracite)、铝土矿(估计为80亿吨，世界第三大储量，尚未开采)、铁矿(5.2亿吨)，大米(习惯上为世界第二或第三出口大国)、咖啡、橡胶、鱼类。

主要出口产品：原油、纺织品和服装、鞋类、鱼类

主要进口产品：机械设备及其零部件、精炼油、钢材、纺织原料

主要出口目的地：美国、日本、澳大利亚、中国

主要进口目的地：中国、新加坡、日本、韩国

2.老挝

自然资源：森林、水电、锡、铅、碎石、石膏、盐，以及煤、铁、金、石油、天然气。

主要出口产品：木材、服装、水电、铜金、咖啡

主要进口产品：资本品、石油、服装加工原料、电力

主要出口目的地：泰国、越南、中国、马来西亚、德国、法国、比利时、荷兰

主要进口来源地：泰国、中国、越南、新加坡、日本、韩国、澳大利亚

3.柬埔寨

自然资源：石油和天然气(尚未探明储量)、木材、鱼类，以及具有商业储量的磷酸盐、

花岗石、石灰石、沙、碎石、黏土、铝土矿、金、宝石(gem)。

主要出口产品：服装、橡胶、林产品、鱼类

主要进口产品：建筑材料、柴油、汽油

主要出口目的地：美国、以色列、德国、加拿大

主要进口来源地：泰国、中国、越南、香港

4.缅甸

自然资源：农业部门潜力无穷，原为世界最顶尖的大米出口国，现仍为多种高价值作物

如豆类(pulses)、大米和含油种子(oilseeds)。适于耕作的土地才开垦不到20％。渔业和林业在经济上十分重要，其多条大河和长达2,832公里的海岸线，既适于养鱼，又蕴藏着巨大的水电潜力。林业资源极其丰富，国土面积的50％以上为森林所覆盖，其中23％为森林保护区。缅甸最具经济价值的森林资源是柚木(teak；用于造船和家具)和其他硬材(hardwoods)，占世界已知剩余柚木存量的75％。矿产和能源资源极其丰富，拥有巨量近海石油和天然气储备，天然气现为单一最大的出口收入来源；拥有多种矿物(minerals)、矿石(ores)、宝石矿石(gemstones)，包括铜、金、镍、红宝石(rubies)，但这些资源尚未得到全面评估。

主要出口产品：天然气、柚木和硬木、豆类、服装

主要进口产品：消费品、资本品、中间产品

主要出口目的地：泰国、印度、中国、日本

主要进口来源地：中国、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

5.泰国

自然资源：矿产和天然气储量巨大，主要有锌、石膏(gypsum)、褐煤(lignite)，以

及金、铜，天然气(10.6万亿立方英尺)、石油(探明储量4.53亿桶，包括原油、冷凝物、天然气液体)、煤(14亿吨)，大米、玉米、木薯(cagsava)、棉花、菠萝。

主要出口产品：机械和机电产品、电路仪器、家用电器、车辆及其零部件

主要进口产品：燃油和油、矿产及五金、电子器件、机床和工具

主要出口目的地：美国、日本、中国、新加坡

主要进口来源地：日本、中国、美国、沙特阿拉伯

6.菲律宾

自然资源：菲律宾被视为世界上矿石最丰富的国家之一。资源广泛散布于全国各岛，但1/4以上的岛屿土地未经地质调查。根据1996年底的数字(最近可以获得的数字)，估计有480万吨铜、110万吨镍、3.67万吨铬铁矿(chromite)、22.69万吨金、48.47万吨铁。能源分布情况是，煤和褐煤储量巨大，探明储量约为16亿吨，其中约40％位于马尼拉和宿务之间一个弹丸之地的塞米拉拉群岛(Semirara Island)，为3.69亿吨；具有商业储量的石油分布于巴拉望岛(Palawan Island)以西的西沙群岛，贮藏量不大，难于开采，且与中国存在领土争端，但同一地区的马兰帕亚(Malampaya)气田储量惊人，估计约为2.8～3.5万亿立方英尺，且正在开采；其他天然气储量约为1.8万亿立方英尺，完全没有开采!地热资源巨大，尚未完全得到利用。

主要出口产品：电子产品、矿产品、服装、石油制品、农业为基础的产品

主要进口产品：电子元件、电信设备和电机、原油、食品、化工产品

主要出口目的地：美国、日本、香港、中国、新加坡

主要进口来源地：日本、美国、新加坡、沙特阿拉伯、中国

7.印度尼西亚

自然资源：森林，石油、煤、锡、铜、镍、铝土矿、金、银、铁矿砂、高岭土、大理石、花岗石、石灰石、浮石(pumice)储量丰富。

主要出口产品：原油及其制品、液化天然气、纺织品和服装、木材及木产品

主要进口产品：中间产品、资本品、消费品

主要出口目的地：日本、新加坡、美国、韩国

主要进口来源地：新加坡、中国、日本、马来西亚

8.马来西亚

自然资源：天然橡胶(世界最大生产国之一)、棕榈油(世界第二大生产国，仅次于印度尼西亚)、锡(世界最大的采矿和冶炼中心之一)，锯材原木(saw logs，世界最大的热带锯材原木)，天然气(88万亿立方英尺；世界第二大液化天然气出口国，仅次于卡塔尔)、石油(55亿桶)，铜、铁矿、铝土矿、煤、金、黏土、高岭土、硅石(silica)、石灰石、重晶石(barite)、磷酸盐(phosphates)、石料

主要出口产品：机械和运输设备、食品、制成品、矿物燃料、化工产品、棕榈油

主要进口产品：中间产品、资本品、消费品、两用产品

主要出口目的地：新加坡、美国、日本、中国、泰国

主要进口来源地：中国、日本、新加坡、美国、泰国

9.新加坡

自然资源：无任何自然资源，除相对洁净和宜人的环境之外。

主要出口产品：电子产品、石油、石油制品、电信器材

主要进口产品：机械和运输设备、石油、制成品、化工产品

主要出口目的地：马来西亚、香港、中国、美国

主要进口来源地：马来西亚、美国、中国、日本

10.文莱(2007年)

自然资源：石油和天然气储量巨大，高品位硅石

主要出口产品：原油、液化气、服装

主要进口产品：机械和交通设备、

制成品、食品

主要出口目的地：日本、印度尼西亚、韩国、澳大利亚、美国、中国、泰国

主要进口来源地：新加坡、马来西亚、美国、日本、英国、德国、香港

新兴的全球引力中心

中国应当关注东盟，因为东盟是不言而喻的机会之乡。需要强调的是，今后，中国与东盟的合作，往往要借助于并体现为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合作。这样，就必须既要大刀阔斧地推进，又要小心翼翼地权衡。中国作为一个整体，继续坚决、耐心且富有创造性地深入自己眼皮底下的这个活跃地区决定着中国未来的繁荣景象。

好消息是，由于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全球经济的格局为之一变。美欧金融危机之后，中国和东盟―样，在亚洲经济体中的地位大幅提升。这一点，与中亚、南亚和西亚国家相比，显得十分醒目。东亚区域内的相互依存度正在增强，它将成为全球增长的中心地带。对于亚洲来说――严格地说，对于亚洲的太平洋沿岸国家，即亚太地区或东亚――打破区域内藩篱，为实现地区间的共同繁荣而加强联系变得越来越重要。为了维持地区的稳定增长，在东盟2015年实现经济一体化阶段之后，如何缩小区域内差距将是一大课题。

世界正处于一个转型期，中国经济和全球经济都在转型，以便使经济更加均衡。中国正在向内需主导型经济转变，而加快经济方式转变是中国经济领域的一场深刻变革，其关键是要在“加快”上下功夫、见实效。但是眼下，中国已经遭遇了发达国家的贸易保护措施。随着中国出口比例占全球出口份额的扩大，这种趋势将进一步增强，其表现就是汇率战争。因此，扩大内需将是中国政府2010年乃至未来10年的主要任务。

无论在什么地方，现代化都是市场和科技与历史和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所以，每个国家都是由各自特定的环境和条件塑造的。亚洲区域内的相互依赖程度日益提高，一种新的生产网络正在形成。

因此，中国将进一步巩固在东南亚地区的优势地位，创造和收获贸易便利带来的国民福利。但与此同时，要眼光远大，盯紧两件事情：

其一，人民币国际化和国际金融中心的建设，因势利导。人民币已经在中国与缅甸、越南和泰国的贸易中作为结算货币使用，香港也发行了第一批以人民币计价的债券。中国人民银行与东南亚地区的各国央行签署的一系列货币互换协议，可以视为将双边经济关系由美元和欧元转为人民币的第一步。着力巩固人民币债券市场，是中国手中能撼动美元在亚太地区地位的最有效工具。人民币的可自由兑换应在5―7年内实现，2020年之前充分利用华尔街和伦敦城颓势带来的额外激励。

其二，与东盟合作保持节奏，决胜之地是在中亚和非洲。西进，畅通无阻地西进，越过新疆以西的西域，连接伊朗、土耳其和阿拉伯半岛，直达非洲好望角的商业通道。这是与中国南下东盟一样重要甚至更加重要的战略打击方向。大国崛起的历史证明，拥有海权者为王。中国可以扬长避短，尝试欧亚大陆连通非洲大陆这一更加宏大的地缘战略。

中国有能力张弛有度，左右开弓。做到这一点，中国将成为带动亚洲的全球引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