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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聪:一步一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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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林聪,是在“5・12”大地震后的成都。那个极瘦的小个子香港人站在酒店大堂内,用不带广东味但也绝不标准的普通话对着手机讲话,而他身边围着一圈看上去绝不协调的人:电视剧小明星、飞行员、夜总会保镖、富二代、颓废派文艺青年。这些人都露出一副和他“很熟很放心”的神色。据说,他们是要深入到没有讯号的地方,为救援队和灾民送去卫星电话和几卡车的救灾物资。

后来在藏地的寺院碰到他,他端着一碗方便面到处跑,在和尚面前像自家人一样随便。

隔了半年多,又很意外地在北京一个文艺界聚会上见到林聪。他穿黑风衣,很酷的做派,一开口却令人绝倒。问他做什么工作,轻描淡写回答“开澡堂子的”。事后却得知,林聪在北京开的spa店上过《New York Times》和CNBC全美直播,2007年被业内权威机构评为中国最好的spa店。

再后来,又陆陆续续在一些别的场合碰到林聪。关于他的传闻也越来越多:在餐馆刷过盘子洗过碗,当过澳洲某夜总会总经理,在国企兵工厂打过工,当过中国文联办公室主任,是香港某慈善基金会创始人,专栏作家,主题纪录片、CD制作者……有些像钻石:剖面很多,但每一面都闪烁耀眼。

但令人最感兴趣的是,这个有着多重身份和多重兴趣的香港人,二十年来一直致力于同一件事:打造中国最好的拉萨朝圣指南。

与有缘

2009年12月,林聪又一次进入拉萨。

这是他第七十次进藏,第二十次进拉萨。民间有传言,去拉萨朝圣一次便能去净土。那么,林聪至少积累了20张去净土的VIP头等舱票。

这一次,他打算再一次核实所有将出现在新书中的朝圣地点。尽管这些地方,林聪已经不止一次去过,对于其历史、典故以及不为人知的轶事等都谙熟于心。但在正式定稿之前再履遍,仍有其必要:有时候,一些东西不知不觉就变了,例如票价,例如接待朝圣者的时间。

第一次去拉萨,是为了陪老师故地重游。那时候的拉萨仍是神秘的高原小城,建筑老旧,没有什么游人。32岁的香港人,据说“比竹竿还瘦”,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在拉萨的大街小巷晃荡,很容易引人注目。

十多年后,他可以在大昭寺门外用满口的拉萨话与和尚聊天气。他知道“煨桑”用哪种柏枝最好,知道某旅舍是由某已故活佛的屋宅改建,知道哪个护法殿民国汉人最爱去……除了仍然不喜欢酥油茶的味道,林聪已和拉萨有了一种默契和相融。

如果这种默契是一场缘分,那么,最早则可追溯到1987年,澳大利亚。

1987年的林聪还在悉尼读经济学。毕业前夕,他在校园里看到一张不起眼的告示,说“大藏寺法台祈竹活佛现在悉尼”,后面注明祈竹活佛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一位格西,学问深厚。23岁的青年独处异乡,正为人生的终极意义而苦闷,遂循地址而去。

活佛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居所很小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自然而然的,林聪推开了那扇陌生的门。多年以后回忆起来,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注定,“只是推开了那扇门,然后,一生都被改变。”

年老的活佛坐在屋子中,面目祥和又庄严。屋里有藏香点燃时辛辣而浓郁的香味。两个人语言难通:祈竹活佛只会少量英文,林聪不懂藏文。阴暗的屋子中,他听到语声,忽然意识到活佛在对他说话:“涛石……烟花……砰。”终于猜到那意思:是说懂翻译的侍者涛石贪玩,每天去外面看烟花,要很晚才回来。那一阵,悉尼正举行狂欢节,每晚都会有绚烂的烟花绽放又凋落。

一整个下午他们对坐着,有些许的尴尬,却并不觉得枯燥。晚上涛石回来了,林聪一一询问自己内心的困惑和迷思。他曾在包括天主教和印度教的许多宗教和哲学学派中叩问过,却觉得始终有所隔膜。但那一天,眼前的那层障翳终于去除。

1987年,林聪正式成为祈竹活佛弟子;同年,他大学毕业,获经济学学士学位。

Thomas的双重生活

从成为祈竹活佛学生的那一刻开始,林聪便具有了双重身份:社会人和信徒。

还在大学时,他便已在一艘海船上打工,后来又兼职去一家夜总会刷盘子。人聪明、会处世,到毕业时,林聪已升为夜总会总经理。灯红酒绿中遇到许多有趣的事,如落魄的日本黑道组织上门要保护费,却因英文太差无法达意而沮丧离开,后来竟然还成为常客,上门买酒感慨“世道炎凉”――简直像搞笑电影中的情节。

另一方面,他也是祈竹活佛的助手。很多年后,活佛在自己的自传《浪丐心泪》中,很有些感慨地说,“Thomas像是我的拐杖。”Thomas是林聪的英文名字,多年来,老师一直这样称呼他。

“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解释。只能说缘分。从活佛成为我师父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自己必须要为他做一些什么。”

这个承诺从未在师父面前正式启白,林聪却用了二十年去实践。师父希望传播佛法,他就包揽佛法讲座的宣传招贴,绞尽脑汁设计字体、颜色、语句,连睡觉都在想这件事。讲座连连满座,固然因活佛学术深湛,也与林聪的努力密不可分。

“到离开悉尼的时候,唐人街几乎每家每户都认识了祈竹活佛。”大藏寺澳大利亚分会,便是在那时建立。后来,又逐渐有了马来西亚分会、香港分会。

就这样忙着忙着,从前的自闭孤僻和抑郁一扫而空,林聪成为朋友眼中极其有趣的一个人。“如果没有遇到师父,我很难想象自己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和活佛相处的点点滴滴,在数年后被林聪写入专栏《与有缘》,又结集出版,在香港、台湾和大陆发行,被好几所的学校采用为文化教材。

1993年,林聪被委任成为大藏寺祈竹拉章理事。拉章类似于“内阁”,这是历史上第一次由汉人担任转世者拉章成员。大藏寺位于四川省马尔康,曾是明清时期极重要的寺院,多次蒙乾隆等皇帝御赐。而祈竹世系便是大藏寺极为重要的一支世系。

1997年,他陪同祈竹活佛首次踏上拉萨的土地。

至今,林聪牵头修复了衰败多年的大藏寺,又在当地建立了希望小学和希望中学,最近的杰作是一家慈善藏医院,为和尚和当地贫困居民提供免费的医疗救护。

并非A点到B点

回去做什么?1997年的林聪问师父。师父严肃地回答:朝圣。

尽管已在师父身边随学了十年,也曾以侍者身份陪师父去过马来西亚、越南、美国等地,但在林聪心目中,朝圣等同于旅游,两者并无什么区别。

但踏上拉萨的土地,他立即意识到了不一样。

“到了拉萨,大家都忙着研究吃饭、宾馆,师父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徒步去了大昭寺顶礼三次,然后才回来吃饭。师父后来说,到拉萨朝圣有这样的传统,搁下行李后顶多洗把脸,第一时间就得去大昭寺面圣。”

接下来的十多天变成了一系列朝圣文化和概念的启蒙教育。

并非是想象中的“见庙就拜”,在,对于去什么地方、怎么走、到了以后做什么,都有着非常明确的指示和顺序。这是一个不容变更的古老传统。千百年来,千千万万个朝圣者便在这种文化的指引下,走着同样的路,去同样的地点,做着同样的事,进行着同样的修行。

林聪跟着老师,在天未明的大昭寺门前右绕一圈,再排队进入寺院,跟在挤挤挨挨的藏民后面朝礼文成公主带来的“觉沃佛”;他们费力地爬上色拉寺的后山,去汲取传说中能开启人智慧的“圣泉”;他们在药王山脚下看无数的藏民匍匐于漫山的彩绘石刻佛像下,为芸芸众生祈福……

临走的那一天,林聪得出结论:朝圣不是旅游,而是一种修行。“朝圣的关键,和肉体上的从A点移动到B点无关,而是一种内在的、心灵上的旅程。”

朝圣开始成为他内心的一个情结。

1999年,林聪来北京发展,成为新加坡上市的IT集团驻大陆负责人,又当过文联网络办公室主任,738(兵工厂)战略发展委员会成员;后来成为非洲政府工程顾问,常常和非洲各国总统、土王打交道;再后来,又开了那家知名的spa店,许多港台知名影星也慕名光顾过。

常住北京,无疑离藏地更近。

1997年之后,他除了陪伴自己师父,亦有幸陪同好几位曾居住拉萨的老喇嘛回返,陆陆续续去了许多“圣地”。有些地方仍然香火鼎盛,如大昭寺;也有一些历史悠久、地位极重的圣地已然凋敝,如热振寺。

老人家都喜欢“讲古”,加上许多是亲身经历,叙说起来自然可信。多年来,师父和其他老喇嘛们为他讲述过无数和这些圣地相关的古老传说。这些零零散散的“八卦”,不但大部分汉人没听说过,许多年轻一辈的藏人也不见得知道。这在从前,原是在夜晚火塘边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典故,且不论是否可靠,仅凭这样“口耳相传”的真挚,便足以动人。

难道要让这些极富宗教及人文价值的典故在历史上淹没么?

光阴荏苒,当2007年的林聪行走在著名的色拉寺中时,他忍不住想,自己“要不要写一本专业的朝圣书”?

一步如来

“青藏铁路开通后,去拉萨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可以买到有关拉萨旅游的书,但没有看到过朝圣主题的专书。可是这一方面,美国人、英国人和德国人早就做了。”

在一英文网站上,有色拉寺、甘丹寺和哲蚌寺的3D图,旋转放大看,连一座小僧舍墙壁上的斑驳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美国人的杰作。英国人的朝圣论坛,攻略之精细严密,令人“看了汗颜”。更专业的是德国人,林聪用“超级”二字来形容。

“拉萨有一个木如寺,知道的人不多,但很重要。这个寺院凋敝很久了,后来德国人出资维修。他们不是佛教徒,只是单纯觉得这是在阻止文化遗产的流失。”

林聪说,关于的宗教和朝圣,“他们有很多网站,很多专著。”

然而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国内的空白:没有专著,没有系统的朝圣介绍,走在拉萨的各大寺院,仍然会听见导游讲错谬百出的“典故”、“传说”。甚至仍然有人将密宗象征“悲智双运”的双身像,称作“欢喜佛”。

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即便不作为宗教,而仅是作为一种文化。

他人越是珠玉,文化越是流失,林聪就越想提笔写一本中国人自己的朝圣书。

2009年,他开始正式写作这本书。开篇叫做“让心灵吸氧”。原因很简单,拉萨是世上最缺氧的城市;拉萨又是古往今来无数人心灵的氧吧。

原来以为会很生涩,毕竟自《与有缘》后,林聪已经很多年不写正经文字。没想到一下笔,那些古老的八卦就如同茉莉干花遇到开水一般,在心里生动起来,带着最初的活色生香。

他写某个寺院,“见到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就往里拐,要是突然掉进一个大坑里,恭喜你,找对地方了!”巷子中的井窖常年没有井盖,稍不小心就会“眼前一黑”。

他写“光明甜茶馆”,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破烂老茶馆中坐满了各色各样的人,然后好心建议“不要穿着燕尾服、晚礼服去”。由于价格过于便宜,“最好在朋友请吃饭以后抢着付茶资”。

有点儿漫不经心的调侃,底下却是毫不含糊的严谨。文如其人。

如今,书已经完成了大半。新书的名字暂定为《一步一如来》。“在拉萨就是那样,只要你会找,走一步,就是一个圣地,就能朝拜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