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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问川剧的四个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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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一个周日的下午,四川省川剧院门庭若市,200多位银发灰发的老人,相互交谈着陆续对号入座,等待着他们的饕餮盛宴――4部川剧经典折子戏上演。几名年轻观众到得较晚,在开演前仓促落座。绛红色大幕徐徐拉开,观众安静下来,锣鼓声渐起。《别洞观景》中白鳝仙姑的身段优美灵动,极富生活情趣;《踏伞》一折词牌幽默,引发剧场内笑声连连。

如此引人入胜的川剧表演,为何在许多人眼里只是一杯冲泡得淡而无味的盖碗茶?川剧的振兴,这个喊了30多年的口号,到底要振兴什么?那些既定的命题和曾经被我们预设的答案,资深专业的川剧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吗?本刊记者调查发现,有4个问题是最容易让人误解的。

问题一:高腔阻碍了川剧的弘扬?

生活中,人们能随口哼唱几句的戏曲有很多,京剧《穆桂英挂帅》,黄梅戏《天仙配》,豫剧《花木兰》,越剧《红楼梦》,唯独川剧没有一个能立马想起来哼唱的曲牌。

“川剧的高腔曲牌,说起来很丰富,但是这种丰富让人学不到、搞不懂。”天府古戏园的负责人廖晓建这样说,科班出身于四川省川剧学校的他,做过班主,也跑过摊,与川剧打了半辈子交道,却深深感到川剧高腔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川剧有5大声腔:高腔、昆腔、胡琴、弹戏、灯戏,这与其他地方戏曲只有高腔这一种声腔截然不同,也最具地方特色,是川剧的主要演唱形式。这种不加器乐的“干唱”,极具艺术效果,能够带动剧中情节的升华,凸显人物的激烈情感,具有直击观众心灵的感染力,因此老戏迷们常常听完一段高腔大声叫好、起立鼓掌。在四川省川剧院经常上演的折子戏中,高腔就占据了半壁舞台,这也是因为观众对高腔执着的热爱。

虽说高腔不易唱,但也正是有了“学不到、搞不懂”的高腔,才让川剧有了立足之本。

“川剧的高腔不利于大众广泛传唱,这并不是一个劣势。”四川省川剧院院长陈智林认为,“这种不利于传唱的特点,实际上提高了川剧艺术表达的门槛,通过这样高难度的艺术展现,更能够让观众的心灵得到一种震撼和慰藉。”

陈智林表示,川剧这种流派,本就是容纳了五湖四海的各家所长,融会贯通而成。高腔更是海纳百川、曲牌数目繁多,而且富于变幻,“一代代的老川剧艺术家在老曲牌的基础上进行梳理加工,形成了很多有特色的新的曲牌,因此才变得越来越丰富,这也导致一个艺人穷尽毕生精力或许都不能学遍所有的川剧曲牌,而这最多只能称作是高腔的‘副作用’。”

问题二:演员和观众正在断代?

在成都市望平街香香巷里的天府古戏园里,一百多把藤椅全是给老年人准备的。每天下午,老戏迷们买一张15元的门票,泡一杯花茶,可以摇头晃脑听一下午的戏,个中惬意,只有老戏迷之间才能心领神会。

年过70的钟老先生,喜欢独坐在天府古戏园的一个小角落。尽管家住西一环,但他还是经常乘公交车来这里听戏。看到本刊记者的“格格不入”,他关切地问:“你们年轻人也听得懂吗?”在他看来,川剧肯定不是年轻人的“菜”了。

川剧演员和观众存在着年龄段“青黄不接”的现象,早已是被广泛讨论的话题。“这根本就不是培养演员的时代。”陈智林说,“从古到今,所有的艺术家都是‘应运而生’的,所以需要时代去造就他们。屈原为什么能够赋《离骚》,是因为他处在一个艰苦又失意的心情中;司马迁做《史记》,也是在特定的环境里。”

30多年前,四川省(包括重庆)有将近300个剧团,当时的川剧发展可以说达到了鼎盛时期。这是由于1979年传统戏剧解禁,川剧才有了井喷式发展的机会。再加上经济发展水平的制约,当时群众的娱乐方式受限,并不像现在有名目繁多的电影、电视剧、流行音乐等选择,因此一有空闲时间,大人就带着小孩一起去看戏。川剧当时的兴盛和活力,也被烙下了深深的时代印记。而如今,四川省能够独立演出且活跃的剧团只有十来个,演员的“用武之地”越来越少。

“其实观众不存在断代问题。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孕育一方文化。而川剧是四川孕育出来的特殊文化,它与四川人本就是密不可分的。”陈智林谈到,“鲁迅谦虚说不懂戏,但他却精要地点出,戏曲是文以载道、文以载德,通过讲故事的方式,让人们明晓忠肝义胆、礼义廉耻等中国传统价值观。其实,川剧中有很多吸引年轻观众的元素,比如幽默搞笑的剧情、亮眼的妆扮、华丽的着装等。”省川剧院就曾受邀到清华、北大、南开等众多国内一流大学去为大学生表演,就是这些被大家认为最不喜爱川剧的年轻人,却把学校剧场挤得爆满。

“只要让观众提前了解一些川剧的剧情,再配上剧院字幕,连外国人都能静静地看完一场川剧演出,更不用说我们的本土观众了。”廖晓建对观众很有信心,“川剧演员和观众的减少,并不意味着川剧会消亡。每一种艺术都有它的延续,川剧只要有它的一席之地就足够了。”

问题三:川剧要迎合时代口味?

今年3月,《尘埃落定》再次搬上成都剧场,这部斥资百万、国家一级编剧徐做导演、成都市川剧院的所有在职梅花奖得主做演员的“新戏”,收获了很多观众的感叹和喝彩,被视为“新派川剧”的代表作之一。不过,陈智林却对《尘埃落定》并不满意。“三稿《尘埃落定》的川剧剧本,都没有达到阿来在小说中表达出来的一些东西,表演出来的《尘埃落定》还是与小说本身有很大距离。”

《尘埃落定》、《卓文君》等新川剧,花了大量功夫在演员的穿着扮相、舞台灯光、音乐效果上,力求给观众带来震撼的视觉享受。这些改变,也是川剧为顺应时代和年轻观众的口味所做。但陈智林却认为这些功夫下错了地方:“《尘埃落定》等一些作品,实际上只是呈现出了‘养眼’,但是没有达到‘养心’的层次。‘养眼’只是装潢,‘养心’才是艺术作品的品质所在。”

廖晓建的观点也很明确,他说,川剧要吸引现代观众,并不需要太多新式的手法、现代的穿着、花哨的包装,更不用在川剧舞台上跳起摇滚舞(《卓文君》便以8个女演员的摇滚舞结束),“把传统的表现形式,完全成了本末倒置。现在的年轻人兴趣广泛,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如果他想看川剧,一定是要来看最原汁原味、最传统的川剧。川剧需要保持那些经典的段目、纯粹的元素。”

问题四:川剧不需要商业宣传?

在香港的地铁站台,时常能看到内地戏剧艺术家赴港商演的广告。在伦敦刚下飞机,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就能拿到各家剧院正在上演的最新剧目单。而在中国内地,若不是主动搜索,人们很难在电视、网络、纸媒或户外看到戏剧的商业广告。这样的“深藏不露”,川剧难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如果用100万元来打造一部川剧,我愿意把其中70万都拿去投广告。铺天盖地的广告砸下去,年轻人就会看到,没准就会来看。”廖晓建说,“只是对于我们民营剧团来说,经费问题一直是最大障碍,连剧场租金都很难支付,更不要说打广告了”。对商业宣传的需求,来自于他对川剧内容的信心:“川剧很多优秀剧本,光凭故事就能吸引人们的注意,稍加一些宣传,或许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另外,剧场等基础设备的打造,对于民营剧团来说,也是很需要包装的地方,但这都需要钱。

廖晓建非常喜欢的一部话剧《蒋公的面子》,曾来成都演出过3次,广受观众好评。对于他来说,最吸引他的就是这部话剧的剧本。川剧也是一样,凭借好剧本,讲好中间的故事,就能吸引到观众。

类似《蒋公的面子》等当代先锋话剧,虽然小众,却吸引了社会的关注。一方面,他们频繁外出商演,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都引起不小的轰动。另外,他们与演艺公司合作,让他们的商业宣传完全贴合市场化逻辑,吸引了更广泛的潜在观众。而这类宣传与合作,川剧一直没有大肆开展。对此,业内人士表示,对于传统文化面临的经费短缺,国家应该出手帮扶;此外,传统川剧人要更新观念,思路更开放一些,探索川剧与市场契合的更多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