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专业水平与综合素质的八个层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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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钢琴专业水平与综合素质，人们头脑中普遍就会冒出“什么钢琴级别”、“参加了多少大赛”、“获得什么名次”、“弹奏什么曲目”等词句，这种现象既简单武断，却又非常自然合理。的确，在经济社会，一切都需量化成硬指标，才能有个衡量的体系与标杆。

反映在钢琴教学上，只单一地注重技术技巧的训练与提高，表现为极严重的重技巧轻艺术表现力的弊病，演奏单薄空洞，常常只剩下炫目的技巧表演。钢琴演奏家凯奇在其作品《4分33秒》里，通过整个演奏，调动听众从希望，到失望，最后到绝望的系列情绪变化，故意以怪诞荒谬的后现代形式，来嘲弄与告诫人们狭隘的技术思维对音乐艺术的伤害。

笔者认为，钢琴学习与演奏不是单纯的训练小肌肉的活动，也不是杂耍式的卖弄技术技巧的游戏，而是以钢琴为媒介来倾诉、感悟、沟通，从而与听众内心达到一种感性体会及思想精神上的共鸣、激荡的表述与交流方式。一切水平与素质的体现，都以此为依归；为此，笔者认为衡量钢琴专业水平与综合素质具有以下八个层级。

一、演奏技巧：740练习曲的阶段——肖邦音乐会练习曲——李斯特超技练习曲阶段。当然，每个钢琴学习者最好都能具备出色演奏出李斯特超技练习曲的技术水平，毕竟技术技巧可以让我们摆脱“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茶壶里煮饺子--有话说不出来”的困境，让我们不用有技术技巧的顾虑与短板，转而更多更主要关注作品内涵与艺术表现力。从这种角度来说，对技术技巧如何重视都不过分，但视为唯一与终极目标，则是本末倒置。虽说我们承认技术技巧常常不需借助作品的内涵，其形式自有展现的美感（即所谓的为“艺术而艺术”的形式学派美学理论），有其合理的成分，但请不要忘记人类发展出艺术，发明钢琴，其根本在于心有所感，需要借助器物来表达之！就像人类需要语言来彼此沟通，而并非为了欣赏其音韵格律、修辞文采。

我们认为，钢琴学生，无论是专业生还是师范生，完成了740练习曲的阶段，单纯的演奏技术技巧方面的训练已经完成，具备了演奏音乐会曲目的技术条件，而应将主要精力转向提高艺术表现力方面，不宜过多执迷于超难超技练习曲的训练。

二、综合修养：全面的文化素养对演奏家具有非凡的意义，可让演奏者超越狭隘的技巧本身；而作为缺乏高超技巧的师范生或一般水平的钢琴专业生，加倍重视并加强之似乎更加理所当然。

什么是综合修养？简而言之，首先是具备一定的相关专业知识，然后是具备一定的人文知识和一定的跨学科的学识、眼光与思辨能力。

一个钢琴学生如果不具有一定的综合修养，将很难理解正确作品，更提不上有什么深刻的思考，当然就无法将此在钢琴演奏上表现出来，那除了技术技巧外，就别期望会有什么艺术表现力。事实上，研究生阶段弹奏的曲目一般在大学甚至附中时期就弹过，但不同的学习时期要求不同；因为随着人的成长、认识的深入、思想的成熟与变化，对同一作品应该有更好更深刻的理解，而这种阶段性的变化过程在一个钢琴大师身上也毫不例外地清楚显现。如果只有技术单方面的进步，而综合修养远远滞后，那演奏的结果会连自己都不满意。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所谓“相关的专业知识”，不是指除独奏之外的双钢琴、四手联弹、协奏曲、伴奏等钢琴弹奏能力与知识，而是指对其他音乐学科的理解程度，例如对声乐艺术的理解关乎到对（正谱与即兴）伴奏的认识与演绎；对作曲的理解程度，往往关乎到即兴演奏与即兴创作的水平等等。作为提升艺术表现力的要求，应具有一定的人文知识和一定的跨学科的学识、眼光与思辨能力。要不仅仅停留在音乐的领域，要将眼光放到更高更宽广的层次，去了解各艺术领域，去了解人文与科学的领域。如此，才有可能初步培养出具独特的眼光以及对事物的感悟能力，才有一定的深度与广度去帮助自己理解作品。

三、心理素质：简而言之，一是学习的意愿、能力和毅力，人应该是终身学习的，教育除灌输一些必要的基础知识外，更重要的是培养学生的学习意愿与能力。当然学得如何，并非光凭意愿就可以，但如果没有主动意愿去学习，则一切无从谈起。 学得好不好，能否摆脱自己专业的狭窄范围，去接触新的事物，接受新的知识，让修养不断得到充实与提升，这是一个人学习的能力。同时，学习对每个人而言都不可能是一个轻松的活动与过程。二是由于钢琴演奏所具有的舞台表演性质，所以需要学生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对很多人而言，能做到不怯场、正常发挥已属不易，更别说具有表演的兴奋与超常发挥的心理素质了。三是要保持开放、大度与平和的心态。

四、合作：钢琴具有独立自持的特点，完全可以不借助与其他乐器或演唱者的配合。音乐会的大部分曲目就是为独奏而写的，伟大的演奏家几乎一生都是采取独奏的方式。一部钢琴就是一个封闭而独立的世界。钢琴学生可能是最不善于合作和最不愿合作的，当然对涉及到需合作的体裁作品，如双钢琴、四手联弹、协奏曲、伴奏等，则明显力不从心或茫无头绪，无论从技巧、作品理解、角色分配、相互沟通等方面来看，都存在较突出的问题。从现实来看，不可能向每个学习者提供独奏舞台的机会，绝大部分时间、绝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打开自己封闭而独立的世界，接受别人的存在与意志，甚至于要接受配角的角色。

五、音乐思维与宣泄途径：即用音乐来思考、表达自己感悟或情绪的能力与习惯。人类在很早期就学会了用歌声来表现或宣泄情绪，最初似乎是本能所驱使，正如老虎会大吼大叫一样，然后逐渐形成一种表达的方式与习惯，成为文化与心理的历史层积。当绘画家用他的画笔来思考与表达自我的感悟或情绪，当诗人心中的不平之气，化为奔涌的诗句或文章时，自然而然，我们要求钢琴学生在钢琴在这样做。例如贝多芬看到月光，将其感受写成了《月光奏鸣曲》；李白看到了月光，将其感受化为《静夜思》；莫奈则将司空见惯的日出的场景凝固成不朽的《日出印象》。我们当然没有这么高的才华，但某日月下散步，心中被莫名的情绪所触动，回来坐在钢琴旁弹奏起《月光奏鸣曲》时，心中的感觉与触动灌注到每一个音符之中，然后我们看到其实音乐的思维并不玄妙，而是可以处处融入生活的。刚开始当然是长期的学习与模仿，最后要形成自然的音乐思维与表达方式。

六、表现作品的能力：基于技术技巧而又超越之的高级能力，通常可以通过正确的训练或多或少达到，但不可否认在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个人的天分。正如一位钢琴大师所说的“任何具有最低限度音乐感的人，都可以学习弹钢琴并弹到一定水平。然而当达到这一水平时，便不会再有任何进步，因为他身上缺乏将其造就成钢琴演奏家的魔法。”[1]没有必要的技术技巧，即使如歌德之类的伟人，也无法让钢琴发出优美的声音，更谈不上无法表现深邃的思想与高尚的意境。因此我们才说基于技术技巧。但如果单纯从技术层面去追索，我们又将无以达到目标！当代科技的水平，完全可以制造出演奏技术完美的机器，让演奏准确精密得无懈可击，可谁会认为这是艺术呢？！即使最崇拜技术者，也会认为只不过是科技的产物，电脑计算与程序的结果罢了。正如我们都不会喜欢电脑演奏的钢琴曲，更不会荒谬地坐在音乐厅里听一台机器在演奏。但我们往往在知道其苍白、机械、无个性的面目时，却拼命让自己成为一台这种演奏机器！我们赞美科技及其产物时，常说它们像艺术一样，可若反过来说艺术像科技一样，则无疑是艺术最大的耻辱！艺术所有的魅力将荡然无存。在欣赏钢琴演奏家的演奏或歌唱家的演唱时，我们总会发现这些或那么的技术失误与不足，有时还比较严重，比如。郎朗常弹错音，多明戈也有过当场失声变调的技术错误，至于小小的破声则不在话下了。可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地位与艺术水平。我们还是喜欢他们、欣赏甚至于崇拜他们的演奏或演唱，认为他们的演奏或演唱有独特的艺术风格，才真正理解与演绎了作品，才是真正的艺术。如此看来，既然不能从技术技巧找寻，肯定有什么内在的东西在闪光，在打动我们的心灵。可惜的是，我们无法用显微镜或天平来观察或计量出来。可以说，所有的钢琴学习者都受困于此，一旦突破，就会脱颖而出，成为佼佼者，甚至成为大师。

七、音乐专业全景视野：即从音乐学科的整体角度去看待与理解钢琴学科。在上面第二点讨论“相关的专业知识”时，已指出对其他音乐学科要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以作为音乐领域内不同学科之间进行横向比较与交融。这里的要求远远超过这种程度，要将音乐视为一个整体的观念，而非仅限于过度发展之后人为划分出来的各个专业学科。

现在，音乐划分为作曲、指挥、声乐、器乐等等一系列的专业学科，但存在并非合理，更非事物天然就如此。例如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它必然融合了多种专业学科知识而写成的，并呈现浑然一体的状态。而作曲家创作时，好像不会也不需要去分开哪些是声乐的专业范围，哪些是作曲的理论吧。所有的知识都为我所用，都不过是创作作品的途径或手段罢了。划分学科的最坏后果就是割裂了事物的内部或有机的联系，将活生生的东西变成一个个狭窄而僵化的东西。

八、关联的多学科融合：不仅将音乐放入文艺大视野的范畴，与文学、绘画、雕塑、舞蹈、戏剧等艺术门类并列来研究，还要更进一步的横向比较融合，吸收其意念或主张，化入到音乐中、钢琴演奏中去。如此，我们才可能较好地理解所谓的“音画”、“音诗”、“印象派音乐”等等概念与思维，才有可能去深刻地领悟并出神入化地演奏如德彪西的《版画集》，格什温的《蓝色狂想曲》等等曲子，才有了走出新路甚至开山立派的初步可能。最高境界则将与音乐（包括钢琴学科）有关联的众多学科，如文艺学、历史学、哲学或美学、心理学等，纳入研究范围，从外在的多角度来看待、理解音乐与钢琴演奏，避免身为局中人的困惑与视野的障碍，甚至于打通众多学科，达到完全视野与境界，即真正的大师境界。

通过以上的讨论，我们简要地介绍了衡量钢琴专业水平与综合素质的八个层级。需要说明的是，除第六点有些特殊外，其他都可凭借长期的努力而达到，至少是达到一定程度。当然，一个比一个层次高且难，当代的学生，能做到第一至五点就很优秀了，能较好地做到第六点，则成为优秀的专业演奏家。至于第七、八点，肯定属于真正大师们的境界了。

注释：

①冯川.世界钢琴大师自述[M].北京：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1997

参考文献

张已任.谈乐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P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