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上的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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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重复着终点和起点的角色，记忆重叠着记忆。好多年好多年，一想到达喀尔就想到了撒哈拉大沙漠。现在，撒哈拉的风沙依旧在，但是达喀尔拉力赛已经奔波在另外的路上，对，不是在撒哈拉，而是在阿塔卡马。一个世界上最干旱的沙漠，也是一个有生命的沙漠。

同样是毫无遮拦的阳光，同样是大汗淋漓的炎热，同样是弥漫的沙尘，虽然从北半球来到了南半球，虽然阿根廷和智利的营地帐篷里增添了更多的文明色彩，但这是同样一个达喀尔路标下的探险和狂欢。

达喀尔，这个垒石的标志已经远远脱离了塞内加尔的范畴，已经远远脱离了非洲的范畴 ，虽然正在南美经历现在时，但是同样脱离了南美。它不再局限于某个地域，而是一种精神。在我们所生活的被工业文明所桎梏，被网络所充斥的世界中，这不光是一次物质的极限的挑战，同时，也是一次心灵的迁徙。

幸运的我们，一年一度准时出现在这里，就是一群迁徙的鸟，无论是非洲还是南美，无论是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是德普尔塔，无论是利马还是圣地亚哥，都指向达喀尔的方向。重要的，早已不是迁徙的地点，而是迁徙的过程。

在这个迁徙的队伍中，从2010年开始，我们总是可以找到一个红色的帐篷下的部落，这个部落的上面飘扬着红色的旗帜，上面写着“中国之队”。在过去的四年中，他们是中国民族汽车工业的领跑者，同时，也是达喀尔精神的领跑者。哈弗达喀尔车队，在阿塔卡马大沙漠的迁徙中，是一道移动的长城。

1 是的，这些年在穿过潘帕斯草原和安第斯山脉的时候，我本人都曾经怀念过摩洛哥的沙漠，怀念早上起来帐篷上结出的冰。但是我敢肯定，如果回到非洲，我们同样会怀念安第斯山脉的雪，怀念阿塔卡玛巨大无比的沙丘，怀念途径的每一个城市或者乡镇的路口那些欢呼的人群。

既然达喀尔在影响上已经是世界的了，那么，在这个赛事划定的版图上，为什么不同样可以是世界的呢？比如，能够在非洲和南美洲这两块世界上堪称最有特色的大陆上平行地搞下去……。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中东，那里同样有一望无际的戈壁和沙漠。不要忘了，还有中国，新疆和内蒙古都是前达喀尔三届冠军和达喀尔前主席梅杰的最爱。

当然了，亚洲还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除非，中国大越野能够成为夏天的达喀尔，从而改变达喀尔拉力赛一家独大的垄断局面。达喀尔拉力赛从来都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乌托邦，但是，它在现实的世界竟然可以成为成功的商业模式，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复制一份呢？

当然了，我们对于汽车文化的匮乏，是一个致命的缺陷。来到阿根廷和智利之后，我对于这一点的感受尤其深刻。对于欧洲人的传统强项，我并不意外，但是，我意外的是南美人对于这项运动的热爱与擅长。虽然现在仍然有着不小的距离，但是，我敢打赌，5年之后就会形成另外的格局。

我注意到，这里虽然沿袭的仍然是欧式的风格，甚至讲着同样的语言，但是，从文明的程度来说却丝毫都不逊色于老大陆。车队经过那些海边的别墅和别墅门前停放着的各种名车的时候，那些习惯了在非洲自己觉得高人一等的欧洲车手们都感到惊异。

他们感到更加惊异的是，这些西班牙，意大利人和葡萄牙人的后裔对于赛车的热情。在今年的利马发车仪式上，我看到众多的老爷车穿过大街小巷，而汇聚到检车中心的车迷就多达100多万，这种热情让此前最引以为骄傲的里斯本和布宜诺斯艾利斯都望尘莫及。

非洲人同样不缺乏热情，不过，这两种热情是有区别的。在非洲，达喀尔的通过可能是沿途城市和国家一年一度的盛事，是他们的节日，他们来到营地，来到赛道两边并不完全是因为对于赛车着迷，也有他们生活内容匮乏的原因。

和那些衣着比欧洲人更时尚的南美人比起来，达喀尔途径的非洲当地人几乎可以称得上衣衫褴褛了。是的，这一点都不夸张，非洲已经是最贫穷的大洲了，而达喀尔穿过的非洲又是这块大陆上最贫瘠的那一部分。

想起非洲，我就想起汽油桶搭起的房子，想起那些甚至无法挡住风雨的房子中间，一个妈妈和一大堆孩子。当你的车经过的时候，这些孩子会围拢过来，每个人都伸出双手。哪怕是一瓶水，哪怕是一块糖，哪怕是一个水果，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如此宝贵……

2 糟糕，仅仅两周时间的休息，就让我所经历的9次达喀尔统统汇合到一起了。现在，虽然有点时过境迁，但我还是要尝试着把记忆中新鲜的那些感受找出来。

在为期两周的比赛期间，每一天的感受都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前一天的感受迅速地被第二天覆盖。靠在阳台的椅子上，我仿佛还能感到海边的风，和风扬起的尘土，感到我仍然置身在南美洲夏天的高温之中，又充实又空荡。

扳着指头过去的这两周时间，差不多每天都是凌晨2到3点睡觉，早晨6点钟刚入睡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加起来，写了6万多字的稿子，开了6千多公里的车，不知道有多少次的挥手，如果拉力赛还要继续的话，我就会成为招财猫了。

某一天，在媒体中心睡着，新闻官迪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旁边呵呵地笑：“赵，你是不是还在梦里呢？”

我笑笑，点头。一边戴上太阳镜。在开车的时候，好多时候甚至可以听到同伴的鼾声。如果是他们开车的时候，会不会听到我的？

如果这样半梦半醒的待遇对于我们都是折磨的话，对于车手来说每一天就都是冒险了。这样的冒险要当成习惯。10个小时连续驾驶，你受得了吗？这还不是一般的路段，而是狂沙和巨石。跑完达喀尔的时候，开车就不再觉得畏惧了，多远都不算远，多累都不算累。

这样的累，就连最好的职业车手也有承受不了的时候。去年拉力赛的时候，周勇就告诉我，在休息日前的那一天，他就处于这样的状态。梦醒了的时候，就到了终点。周勇还告诉我，在开车的时候，他从吸管里喝了一口水，烫得差点吐出来，可由于是吸管，他没法吐出来，只好含在嘴里，让折磨继续。

不过，今年的周勇就已经换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把完赛当作目标的周勇，而是一个把快意当作目标的周勇。这个转身的过程并不容易，在这一次比赛中的表现也并不完美，但是，我们看到了另外一个周勇，和周勇驾驶的另外一部哈弗。

金城车队的摩托车手魏广辉告诉本刊记者：“我听到周勇的车子经过的时候，我听到的引擎的呼啸，而不是原来的断续的呼叫，这样的声音，绝对是属于最优秀车手和赛车的声音，这说明周勇改变了，他完全和其他最好的车手站在了同样的地平线上。”

魏广辉一直把周勇当作老师和朋友，在本届达喀尔比赛开始之前，两个人都是中国最资深的达喀尔专家，有趣的是，两个人还在探讨训练的体会。两个人说的最多的，都是怎样学习和进步，怎样在达喀尔这项伸向天边的路上走得更远。

和自费到内蒙古训练沙漠技巧的魏广辉相比，周勇到撒哈拉沙漠的训练显得格外奢侈。魏广辉在这次比赛之前，甚至没有摸到新版的金城赛车，而周勇则在哈弗达喀尔车队的安排下，到摩洛哥进行了实地适应。

难怪，组委会的专家以及哈弗达喀尔车队的赞助商TOTAL的负责人都和本刊记者一道做出了这样的断言：周勇将向TOP10发起冲击。

这个冲击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发起，因为第一个赛段的技术问题耽搁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周勇小心翼翼地重新适应赛车，重新适应和领航的合作，成绩也稳定在20名左右。对，这是一个好成绩，是周勇曾经瞄准的目标，但是现在，却是一个过去时的目标。

已经被列为组委会重点车手的周勇不再给自己提出一个明确的目标，他想要达到一种快意的状态。直到下半段，从费亚巴拉回到科皮亚波这个赛段，周勇才突然发力，拿到了赛段的第10名。 虽然总成绩仍然没有大的变化，但是在整个达喀尔赛车圈，这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惊喜，也是中国车手在征战达喀尔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中国车手的纪录似乎总和周勇结缘。从2005年第一次参赛就驾驶帕拉丁以第19名的总成绩获得新人奖，创造了中国车手的纪录开始，周勇不断提高自己的水位，并且不断提高中国力量在达喀尔乃至世界赛车圈的口碑。

让周勇能够获得这样的突破的，当然是他背后的哈弗达喀尔车队。经过连续三年的经验积累之后，他们提供的改进版哈弗几乎和周勇一道成了本届达喀尔的明星。而葡萄牙著名车手索萨连续两年稳定的表现更为哈弗品牌在整个南美洲乃至于世界范围都赢得了相当的知名度。

3 在微信中，有朋友好奇地问，写这么多稿子，你有时间睡觉吗？这是一个很敏锐的关注，对于那些没有加入到这个驼队中的车迷来说恐怕难以理解，但是，对于大多数达喀尔人来说，这几乎是一个常态！

一张床，一个淋浴，一阵微风……这些平常生活中的平常细节，都会成为这个不平常的的旅途中的一个向往。

这样难以忍受的折磨，这样无以复加的艰苦，这样日以继夜的煎熬，恰好会成为整整一年中反刍的对象，成为对于下一年达喀尔的向往。达喀尔很艰难，但是，并不是像有些媒体夸张得那样高不可攀。

在最危险的摩托车组，中国金城的摩托车手魏广辉每个赛段都及时回到营地。他们的完赛让达喀尔的门槛一下子从我们的印象上降低了，世界上有很多玩法，这就是其中一种而已！

而对于周勇而言，这点苦算得了什么。这个中国车手中的沙漠专家，就算在前20名的达喀尔车手中间，沙漠驾驶技术也堪称一流。遗憾的是，由于沙漠赛段不断缩减，他的优势始终都没有得到尽情的展示。这就像一个马拉松运动员，仅仅跑了3000米，刚刚跑出感觉，就看到了终点一样的意犹未尽。由于山洪暴发，费亚巴拉赛段只保留了一个计时点，很多习惯于沙漠赛段的车手都感到有力使不出，就像发动机的空转一样。

4 非洲达喀尔的精髓在于撒哈拉，南美则在于阿塔卡马。这个地区号称世界上最荒凉的沙漠，在数十公里的半径内常常找不到任何的生物。你找不到一株草，一棵树，一个人，找不到一个动物，甚至一只苍蝇。就算是在西撒哈拉，你还可以在沙漠中看到骆驼草，看到三三两两的当地人和当地人的帐篷。

不过，和撒哈拉沙漠不一样，在这个沙漠的周围却全然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文明和现代的世界。从安托法加斯塔到伊基克，到科皮亚波，到拉瑟雷纳，全部都是海滨的度假城市，你可以找到豪华的酒店和度假村，可以找到属于发达世界的一切。

而哈弗汽车当然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穿过阿塔卡马地区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很多哈弗车，车上的长城标志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在达喀尔的沙漠版图中迁徙的中国人的长城。

和这些文明的一切相对应的是，这个沙漠地区的富饶。不光是具有铜矿和金矿这些属于荒凉的附加值，还有丰富的海产，其中最为出名的是扇贝和鲍鱼。完全是野生的，不仅好吃，而且便宜，10美元就可以买上一大盘大号鲍鱼，当地人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已经过上了我们习惯中的富豪生活了。

矿产和海产并不是什么意外，在撒哈拉地区也有同样的资源。不过，如果说这个地区还生产西瓜，哈密瓜，桃子和杏子等各种水果的话，如果不是亲临其境，还真是难以置信。在花样繁多的水果中，最为著名的是葡萄，自然而然，葡萄酒和葡萄干也成了当地的一个特产。

很多葡萄园，完全是欧式的种植方式，在沙漠的风沙中，成了一种别样的风景。在离开这里的时候，包括哈弗达喀尔车队总监董明在内，我们每个人的口袋里都多了一瓶当地写着编号的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