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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透明如醇酒/可饮/可尽/可别离。
夏天,它终于还是来了。阳光由温暖柔和变成了灼热残忍,青草微微地卷曲着散发出浓烈钝重的气味,树叶被照射得明晃晃的如同果冻一般,不知名的昆虫不断重复着那几个单调枯燥的音符,冰棒汽水的空盒子堵满了垃圾桶,热的空气流动起来成了热的风,云朵都不知道躲到哪里乘凉了……没有声响没有预告,像暴雨和洪水一样,挡都挡不住。如此突兀地,夏天,就这么来了。而随之而来的,是逃避了很久却终不能不面对的,告别。
这里每年都有新的人睁着大眼睛走进来,年轻而稚气,如同每个夏天都有人带着无法言表的心情离开一样。门口那个落满灰尘的班牌,门框被男生进门时习惯性地印上的指印,黑板上还留着的最后一次考试的记录,课桌面上细小的花纹和可爱的涂鸦,抽屉里还留着用不完的草稿纸和废旧的书本,地板上因为打翻墨水瓶来不及清洗而留下的浅浅的淡蓝色,以及那些冬天把玻璃吹得叮当作响的北风,时不时就下一整天的春雨,晚上清晰的夏虫的鸣叫,深秋傍晚的火烧云和漫天的繁星。原来古人说的“物是人非”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的那些“曾经”,也会逐渐地成为别人的“曾经”,直到这一切逐渐被夏天的雨水冲刷得不留痕迹。
是的,青春是一部太仓促的书。某个女孩曾经发现我很喜欢这句话。的确,这样苍白无力却真切恰当掷地有声的文字令我着迷。而那个女孩,却也让我相信了这样的苍白。她或许并不真正了解我,我们几乎没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志向,可是很多时候她的话能够让我正视自己。她的坦诚,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时不时地挑起伤口扎出鲜血,可是却也让人从此变得坚强。隐约中,又好像她是个爱哭的人。
女孩,你告诉我你很不安很不舍很难过,在我们即将分开的前一个星期,当时的我张开嘴,却只说得出好好复习准备期考这样的话,因为我不敢再说什么,我怕下一秒鼻子就酸了眼眶就盛不住泪水了。在宿舍的最后一个晚上,你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对你说,我说没有。就这样,那和你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一如既往保持沉默,一直到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那时再向你说些关于未来的什么。如果我没有开口,你也别开口,就沉默吧。沉默之中,我能听到你唱的歌你说的话。
或许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女孩,如果我们会再次相遇。到时候如果我对你说,你好,我叫……你呢?你会不会如从前的我一样,投一抹阳光的笑容,照得脸颊的泪水都闪烁,闪烁得仿佛所有的星辰都要陨落,仿佛日月都失去光芒了。
泪水,又是谁曾经用泪水打湿我的肩头?一个骨子里流动着和我相同情感的,同类。只是我们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我让自己变得早熟了,你却让自己变得幼稚了。喜欢唱歌喜欢写作喜欢绘画喜欢在夜里胡思乱想,习惯在自己的世界里熠熠生辉的,同类。我觉得这个词于你,再适合不过了。
你说,在高中的这297天里,你很喜欢我。你说,透过我的眼睛看到我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你。你说,看我的同学录看到泪流满面。你说,喜欢我那厚重的“前程似锦”的祝福。你说,你很想很想和我在一起。你说,我让你很感动。可是你知道么,常常让我感动的反而是你。
看着你大版大版的手写体留言,黑色的墨水认真的字迹,有想哭的冲动。告别的那天,我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我已经告诉自己不会掉眼泪,可是你的那个拥抱和那些凑不成句的话,却让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你擦着鼻子问,问我还会不会记得你?我说会。你说以后你的文科班在一楼,而我的理科班在你楼上,你说让我买和你一样的书包,每天早上从你们班门口经过,让你看到我。你说你会对你以后的朋友提到我,因为我是你值得炫耀的朋友……
“值得炫耀的朋友”,我听到这里,泣不成声。
那首《那些花儿》,应该是适合饯别的歌,只是每次离别的人都不一样。那个固执有时也会撒娇的人,那个腼腆正直却让人看出无奈的人,那个热衷于玩魔方的人,那个在黑板上写“今晚交”被误以为“今日免交”而受窘的人,那个因谦逊而被称作“礼貌王子”的人,那个自命不凡却死不悔改的人,那个十分有才华却时常自卑的人……就像是游乐园里面幸福的玩偶,而这个游乐园,永不打烊。
我知道,其实每个人交往的圈子就这么大,在不同的时间里有不同的人。旧的人离开,又有新的人填满。而现在,似乎也是我该让座的时候了。“离别”,总是这么生疼的字眼。也许多年以后,会突然记起那些离开的人。是谁告诉我,两条直线过了交点以后就只能背道而驰,又是谁告诉我,友谊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即使没有相交也可以无限接近。
记得最后的那一天,每个科目都有最后一节,像是作最后的告别。相同的声音,经过空气的震动,传到不同的耳朵里,在不同的湖面上激起不同的涟漪。在我快乐欢笑的时候,你,什么样;在我悲伤难过的时候,你,什么样;在我叹息绝望的时候,你,什么样;在我振作奋发的时候,你,什么样。这些,都随着夏天那充沛的雨水狠狠地砸在滚烫的大地上,溅起了一塘莲花,然后埋葬在池底深深的淤泥下面。突然想起了那句老掉牙的歌词,“开始的开始,是我们歌唱,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是的,生命就是充满着这样连续不断马不停蹄的相遇和告别,也只有在告别的日子里,那些“过往”才会更加地流光溢彩。
悲莫悲兮,生别离。或许离别真的很悲伤很凄凉,可是别忘了,是那年夏天炎热的风和聒噪的虫鸣带我来的。就让夏天的花肆意地燃烧,就让夏天的雨肆意地奔腾,就让夏天的告别笨拙而美好,伤感却真切。就让我唱着我们的歌画着我们的画,讲述着我们的故事。在有温度的回忆中,你曾经的笑脸会慢慢真实,慢慢具象出血肉,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别忘了那诗的最后两句:
青春透明如醇酒/可饮/可尽/可别离
但终我俩多少物换星移的韶华/却总不能将它忘记■
清扬留言
每段故事总要有最后的告别,我们终究要慢慢地越过青春里的一道道藩篱。多情自古伤别离,青春里的告别,是最让人沉醉的别离。少年的心事,是那么地柔软,别离便是这么忧伤。它的痕迹是如此地清晰可见,存放心底,在我们通向明天的路上,一再提醒我们曾有的感动。文字的记录虽然感伤却迫切而必要。生活的空间里,每个人行走的路线,有直线、有曲线,所以我们会与别人越来越近直到相遇,也会越来越远直到分开。必然的事情就会有必然的感伤,值得我们认真地哭一场。
也许某个早上在门上班牌和课桌涂鸦的梦里醒来,泪珠挂满了脸庞。但记忆里的那些熟悉,却让我们心内溢满喜悦。所以,忧伤么?下一个清晨,它也会变成一杯盛满的酒。还未醒来,却已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