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千绮 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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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寄生魔仿佛心知这个人的力量不同寻常,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也不再纠缠,竟松开触手,放开了沐雪。
有诈?沐雪并不为自己的脱身感到欢喜,反而觉得忐忑。它怎会轻易舍下自己?之前连禁术发动时它都不愿离去,难道……
这个念头一现,沐雪不禁冒出冷汗。她谨慎地盯着寄生魔的一举一动,由于不确定,也不敢妄动。
白衣少年见它放开沐雪,也站起身,解除了对食的威胁,却站在原地,并不离开食左右。他把目光聚向沐雪,微微点头,示意她过来。
沐雪领会,却还是不大放心。觑了身侧的寄生魔一眼,不再踌躇,有些踉跄地朝对面走去。寄生魔眼里有雀跃的光短促地闪过,它紧盯住沐雪,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少年靠近。
不过几丈之远,沐雪却走得格外艰难。灵力几经耗损,身体已是衰弱不堪,几乎是勉力支撑着前行,最后终于不支。眼见沐雪要倒地,少年往前跨出一步,迅速扶住了她。
跌入少年怀中,一瞬的舒适感令她几欲睡去。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完美得无可挑剔的无双容颜。
他的神情依旧是漠然的。两人短短地对视后,少年便将目光调转。
稍稍推开一些距离,少年扣住沐雪肩头,将她扶到一边的灌木丛旁,让她坐着休憩。
在不确信寄生魔甘心让步的情况下,绝不能昏迷,否则还会连累到他。沐雪用力把指甲掐进指端的伤口,试图用痛楚让自己更加清醒。
另一边,寄生魔趁机极快地钻进了伏倒在地的食体内。
已死的食肢体突然剧烈地抖动,片刻,尸身竟站了起来。但躯体却变得异常僵硬,前腿不自主地一弯,又重重地摔倒。
这般的迟钝,仿佛是被……“食死了,现在是寄生魔在控制。”似是看出沐雪的迷惑,少年淡淡地解答,转而看向魔物。
看到白衣少年转头,它更是奋力挣扎着站起,一路跌跌撞撞地迫切离去。
“毕竟宿主死了,再勉强也无法灵活操控。”少年转回头,不再看它。他揽过沐雪,将手覆住沐雪后脑,暗暗发力,“如果我没来,你就打算用‘血裂’吗?”
禁忌之术――血裂。用身体和灵力组成一个能量源,爆炸时会强力毁灭周围的物体。当然,代价是生命。这是所有术士必修的法术,意味着就算死亡也不能向魔族妥协。
沐雪没有回答。隐约间,有一股清冽的灵力透入,神志陡然清醒。那股灵力继续往下,护住了心脉。
突然,那股灵力激荡开来。白衣少年也是一惊,凝定心神。像是发觉了什么,他神色一变,“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
说完,手指画出一个圆,留下保护的结界。轻点足尖,提身掠入丛林。
一袭白衣如蝶般翩飞,转瞬被夜色吞噬。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周身的结界透出淡蓝,之前施下的光盏莹莹飘浮着。两者晕染重叠在一起,流光溢彩,把暗夜的森林衬托得美轮美奂。
偶尔有几点光亮不定地闪烁,那是造物者的怜惜与自然的馈赠。
其中一个光点朝她上方飞来,沐雪连忙站起,抬手轻轻撵开那只萤火虫。
“碰到这个结界会消亡的。”微微笑着,她目送那点光亮飞远,心里是大自然赋予的无尽的宁和。
多久没有这样地笑了……明明是遭遇殊死搏斗,生死悬于一线,而自己,却感到无比的轻松。
之前她救他一命,方才又被他救,这算是扯平了么?沐雪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就在白衣少年出现的那一刹那,心里最深处似乎有什么苏醒了,长久以来的苍白如纸的生命再次被点燃。
恍如奇迹,宛若救赎般。
空气里传过细微的响动,回头,白衣少年已飘然掠回。下一瞬,便来到沐雪身前。少年依旧如神一般超然出凡。翩翩白衣,来回间连呼吸都不曾乱。
他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
沐雪看着他,突然发现他衣襟上有少许血渍,如一朵朵绽开的玫瑰,鲜艳欲滴。她忍不住问:“你受伤了?”
“是寄生魔的。”少年看了一眼血迹,解释道,“它在你体内留下了分身。它不死,分身便会日日长大,直到吞噬你。”
“谢谢。”沐雪骇然。难怪寄生魔会放手,原来自己早已在它控制之内。原来他追去是为了杀寄生魔。一时静默无语,不知涌出了怎样的情感,“……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听到沐雪的道谢他有些愣住,停了停,“叫我千绮吧。”随后微微一笑,“来,把手给我。”
沐雪闻声把手伸出。唤做千绮的白衣少年同时呈出手,指间握着莹白的光球。他接过沐雪的手,将那团光落至沐雪手心。
牵引她的手抬起,并扣住。他垂下眼帘,用灵力将力量融入沐雪体内,“这是被寄生魔吸走的灵力。静下心,让力量回收。”
沐雪安然闭上眼,无声地微笑。明亮、温暖而纯洁的微笑。
两人紧扣的指间透出隐隐的光,光影明灭的错综交织下,少女绝美的笑靥堪可倾城。
爱,洁净,安详。
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有什么在悄悄萌芽。无数美好的字眼仿佛在灵魂里盛开,葳蕤如夏。
回到朝圣宫已是翌日清晨,“四长老”早已在神殿恭候多时。
昨晚,由于夜深,且在结界外不能使用传送术,徒步返回,沐雪又是疲惫至极,因而两人便决定留在林中,次日早晨再回去。
“四长老”端坐在大厅上,看见沐雪,脸上明显带有怒意,但又碍着旁侧千绮的面,强忍着没有发作。
长老们面对千绮,齐齐跪下。
沐雪也忙不迭要下跪,千绮却突然拉住她,阻止她行礼,又转头对长老们道:“起来吧。”
沐雪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可是对长老们大不敬!身子一下僵住,只觉尴尬不已。维持着这个姿态,她站直也不是,跪倒也不成。
身畔的千绮则神色冷漠,手上却在暗暗用力,坚持不让沐雪跪下。
气氛渐渐凝滞。
长老们起身,凛冽的目光刷刷地聚集在她身上,久久不转开。沐雪慌忙侧开脸。
锐利的眼神几乎把沐雪看穿。昨日祭司从神殿匆匆离去,原来是为了……许久,长老们中传出厚重的叹息,“罢了……沐雪,既然祭司特许,你就不必行礼了。”语气很复杂,夹杂着诸多不明的情绪。
“是。”沐雪站起,低着头,不敢抬眼。在大陆,“四长老”几乎是神的象征,地位神圣不可动摇。
“你可知幽夜森林有多危险?”东长老深深吸进一口气,缓缓开口,“结界的能力不断衰弱,魔物数量远远多于平常。你是主御师,怎么能去那里?”
“……祭司大人及时赶到,所以昨日并不曾遇到凶险。”她有些不自然地回答。幸好已把衣上的血迹处理掉,否则长老们追究起来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既然没事了,就说正题吧。”西长老提议。本来会议昨天就该召开,可祭司贸然离去,故延误至今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沐雪,随即补充道:“沐雪,你也参与。”
沐雪有一丝的惊讶,默应。
白衣祭司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七
“生命之树剩余的力量大抵只够维持几天了,你们有什么对策?”西长老首先发话,格外加重了“你”字。
他犀利地看着沐雪,眼神似乎隐含着憎愤。长老们的神色都奇奇怪怪的,沐雪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她正要答话,被千绮抢过,“事到如今,何必再牺牲多余的人。事情并非到无可挽救的地步。”千绮的表情异常严峻,冷冷地对答。
“我……”
“变故由此而起,这是理应受到的处罚。”
沐雪二度想要说话,却被北长老生生打断。
“不用多说,绝对禁止那样做。”千绮回驳得异常坚决,神色也愈加冷漠。长老们仿佛被这样的语气镇住了,顿时语塞。大厅内陷入沉寂。
一旁的沐雪听得云里雾里,感觉气氛沉重,也不敢随便插话。
方才一直沉默的南长老叹了叹气,似有无限深意地看了看沐雪,喟然道:“天意如此……吾等何苦纠结……”
“可是……”西长老似是心有不甘。
“随天吧……”南长老感慨地说。
“是啊……”为首的东长老绵长地叹息着。
无人再接话。
沐雪静静地揣摩,其中原委肯定不简单。长老们,还有他,一定隐瞒了什么。
“走。”千绮突然抓住沐雪的手腕。正在沉思的沐雪猛地一惊,连忙想挣脱。千绮只是越握越紧,强行将她拉出了神殿。
直至出了朝圣宫,走到一处民众的聚居地,千绮才松开她,淡淡地说:“你可以生气。”
“再愤怒有什么用?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沐雪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想怎么样?”千绮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反问。
沐雪有些无语,现在哪还有心情开玩笑?“为什么拉住我?”
“他们行礼是应该的,但是……”千绮突然倾下身子,凑近沐雪,“你,不可以。”
沐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却也不闪不避,继续问:“你是谁?”
千绮依旧笑着,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长老们不是称我作祭司吗?”
“不,自祈以后就再也没有祭司。”沐雪看着他俊秀的脸,停了停,“而祈,早在两百年前就死了。你和长老一定隐瞒了什么。”
“你很清楚嘛。”千绮有些赞许地说道,眼神渐渐深沉。
由于主御师的特殊身份,沐雪从小便接触各类史书典籍,知道这些当然不在话下。“但你的力量和那象征神的金色灵魂,也表明你绝不是普通人。”沐雪接着说。
千绮不回答,只是安静地听着。
“所以,你究竟是谁?”似乎是阐述完了疑虑,最后她问道,“你假装昏迷,借机进入神殿,又有什么目的?”
千绮依然不语,转而随意地朝着前方的树林走去。沐雪想了想,也随着他往前走。
两人只隔了几步的距离,沐雪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只有两人独处时,他才会卸下冰冷的防备,表露出温和的本性。
这样把我当做唯一亲近的人,千绮,你就这么相信我吗?沐雪禁不住暗暗地想。
前面的他突然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不远的某处。
沐雪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群村民跪坐在地上,围拢成一个半圆,其中有老人、青年和妇孺。他们嘴唇翕动,不知念叨着什么。前方,一个觋师穿着的人,正扑倒在祭坛上,不断地祈祷。
沐雪不禁动容。生命之树的异变,大家都知道,所以才会不断祈祷,盼求着有奇迹发生。
千绮转过身子,看着沐雪,眉目间多了些许的悲悯,“你真的想知道……想知道我是谁吗?”
“是。”就算答案已经不重要。
千绮走近沐雪,眼中深沉莫测。许久,他轻轻道:“那跟我来。”说完打开一个传送门,他的身影刹那间消失在光芒中。
沐雪眸中一亮,犹豫片刻后,也踏上去。
这条路是未知的,她并不知道通往何处。但所有的谜团都将在前方揭晓,这种诱惑能让她不顾一切。
眨眼间,四周已是移根换叶。这个环境却不陌生。这是,这是生命之树的内部结界!
初次相遇的场面突然在脑中浮现。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神一般的少年。所有的记忆在这里重叠,恍然如梦。
“来。”千绮对她伸出手,微微笑着,在柔白的光的映衬下,清俊的脸虚幻而不真实。沐雪有些愣住,这样摄人心神的容颜无论看了多少次,都会忍不住惊艳。她不自觉地把手搭上去。
被千绮牵着,来到了生命之树的树干前。他的力度轻得仿若空气,仿佛一动便会打破什么。
生命之树的树干异常粗壮,朝着天穹一直向上延伸,极高处才生出分枝和浓郁的叶子。它的萦绕着一圈白光,正淡淡地浮现。
“这是……”为什么要来这里,沐雪不明白。
“试着把手放上去。”千绮示范着将另一只手按到树干上。沐雪有些踌躇,但还是把手印了上去。
“啊?”沐雪惊呼。手居然能凭空穿过,透进树干中。怎么会这样?以前也触碰过树干,可那分明是实体。
“继续往前走。”千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难道是要走进去?沐雪惊愕不已,不安地迈出步子。一阵白光迎面袭来,刺痛的感觉强迫沐雪闭上眼睛。即使这样,还是能感觉到耀眼的光从眼帘上淌过。
等到不再有炫目之感,沐雪才惶惶然睁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