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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的凤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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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林咖啡,一个城市小资们极为推崇的咖啡连锁店,在本城最热闹的地段陆续开了5家,在这个城市,说到咖啡,自然就会与它联系起来,它甚至被当成了许多人的身份象征。男女约会、朋友聚会不到这种地方,无论白领、灰领、商人、艺术家,很多人就有“栽面子”的感觉。

当然,赢得这些口碑,不是徒有虚名的,这里有幽雅环境,而且引进的一套服务、管理、技术手法,都是与国际接轨的。它就像是把国外的东西嫁接到本城来做的盆栽,虽说不上彻底和气派,但至少能让你看到些许原貌,品到某种原汁原味的东西,他们说,那就叫“品位”。

将这种品位搬到本城来的,是今年40出头的罗章。

他在短短3年时间,就做出了“幽林咖啡”这个品牌。为了彰显实力,宣传自己的咖啡店,他还每月出资近10万元,月月亏损地做了一本印刷精美的店内杂志――《品位》,详细介绍咖啡文化,免费赠送消费者。

对这种即使只买一杯咖啡都附送一本印刷成本在5元钱左右的杂志的做法,有人间他值不值,身着阿玛尼休闲装的罗章会轻轻一摆手,说:“小CASE,我想宣扬的是一种文化,一种格调!”大家刘罗章的大手笔和刘文化的投入,不禁有些肃然起敬,这不是一个初级的只看眼前利益的商人呀,要不然,谁会傻到将到手的利润拿去打水漂――做一本始终亏钱的杂志?

罗章这种用日文化高调做生意的方式,替他赢得良好的形象,他的圈子,渐渐往来无白丁,即使号称很清高的文化名人,也成了他私人的座上客。他的书房里,字画书籍,都有了名人的签名落款;文人聚会的地方,也成了他经常付账的地界。反过来,因为有这些人经常在他店里进进出出,人家更觉得这店有了点巴黎式的文化氛围。

罗章当然并不是个只知道跟文化人厮混的闲人,他的另一个圈子,就是商界。在文人当中号称自己没多少文化,只会虚心向老师们学习的他,到了商人的圈子里,就经常被同行誉为“儒商”了。

要说罗章是儒商也不牵强。虽然只读了初中,写字也经常写不上来,认错字也的有发生,但罗章现在毕竟是MBA高级研修班的学员,同学中不乏高层金领、政府官员和商界精英。

只是天知道,罗章上课时,面对着在台―亡术语横飞的经济学教授,还有面前厚厚的教科书,脑子里想的是哪本经。

他当然听不懂这些艰深的原理和技巧,但是当经济学教授的学生,坐在一年要上万元学费的课堂内,周围的同学都是些挥斥方遒的人,那感觉还是很高级很爽的。

生意做到最后,要的,无非就是那个档次和级别。

坐在课堂上听天书的时候,罗章经常想起自己过去打天下的那些血腥。

上世纪80年代初,他刚刚初中毕业,因为招工无望,就流落到社会上,跟一帮兄弟靠拳头混饭吃。他1.76米的个头,壮实,胆子大,而且不怕死,砍砍杀杀地成了那堆兄弟中的老大。当然,当老大,那是要冲在最前面,肯吃点亏的。到现在,天气再热,除了在自己家里,罗章从来都不会穿短袖,那左右手臂上不下10处的伤疤,全是当年的纪念。

那的候,他们家所在的筒子楼里有个小妹叫赵秋,也跟着他混,因为大家是老邻居,罗章格外照顾她。这个小妹后来成了他的老婆,再后来又变成了前妻。

这个赵秋,倒真是个有点生意头脑,而且吃得苦的女人。当年,她就是看上罗章罩得住,有男人气概,认定他不是个久居人下之人,才主动嫁了这个在别人嘴里叫做“小地痞”的罗章,两个人20出头结了婚。兄弟们讨生活也不太容易,赵秋就跟罗章商量说:“我们到市中心的青年路摆个卖胸罩的摊子嘛,那里人流量大,听说一天可以挣好几十元钱!”

那时的几十元,在罗章眼里是个大数目。青年路在市中心最当道,人流量最多,确实是个做零售生意的好地方。

两个人到批发市场批了一纸箱胸罩,到了地方打开箱子把货往箱沿一搭,赵秋就开始卖货,罗章则负责望风。那时候,他们以为只有城管、工商才吓人,哪晓得,因为机灵,城管、工商没有找到他们“麻烦”,来找碴的地痞倒是隔三岔五躲不脱。

罗章也是道上混的人,懂得借人家地盘的规矩,所以宁肯花点钱,和气生财。但是有一回没有把关系搁平,结果双方就闹了起来,火气越冒越大。骨子里,罗章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粗人,不怕事;对方是地头蛇,更是有恃无恐。结果对方拖走了他的货,扬言明天再来这里摆摊的话,就没得活着回去的道理。

罗章回到他住的郊区,张罗了三四十个兄弟,第二天天不亮就杀进了城。一番不眨眼的拼斗,把在青年路占地盘的地头蛇们打了个片甲不留,他的小腿骨,也在斗殴中被对方砍成了骨折,打了一根钢钉,缝了几十针。不过,在黑道上,这一次他倒是声名远扬,都说看不出乡下老鼠还能占了城里人的窝。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在罗章做生意的地盘上骚扰捣乱,而他则是有地盘有兄弟又有钱,只有他骚扰别人的份儿了。

生意就这样一步步做大。他开卡厅、饭馆,一方面赚钱一方面也养活了一帮跟他打天下的兄弟。后来,娱乐业升级,就继续开音像店、迪厅、KTV,什么能挣钱就做什么。

娱乐业本身空间大,利润又奇高,资本积累的速度惊人。一帮兄弟包括他在内,都以为这样子就能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后来,罗章发现这样不行,上不了台面,追不上档次,根本就只能挣点毛票子。因为有钱的人大都不是粗人,也不全是来买笑的,要把他们包里的钱弄出来,先得知道他们要什么;再说,做生意找项目杀进关系圈,难道能靠那帮只会打打杀杀的兄弟?还有,生意做上道了,得要同行看得起,要在社会上有头有脸,过去那些事,真正商道上的人会看不起的,过去为自己赚钱的好事岂不是要变成现在的丑事了?

从那以后,罗章开始疏远黑道,渐渐金盆洗手。

虽说当时的罗章有了改头换面的想法,但真正促使他往“上流圈子”里拱的,还是一个女人。这个人,后来取代了人老珠黄又土里土气的赵秋,成了罗章的第二任老婆。从他娶的这个老婆来看,罗章已经深知“上得台面”的重要。

做娱乐业的罗章,不可能没见过如云的美女,但是这个继任老婆,仅仅是姿色中等,但她有着研究生文凭,而且家世很有点来头。按罗章自己的说法就是,轻易就搞到手的女人,没得档次。

当他娶的老婆是上了档次的人物之后,罗章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学生,从头到脚受到了他老婆贵族式的洗礼、教育和包装。

当然这事从理性上是一拍即合的,因为好处立竿见影。罗章感觉自己就像《上海滩》里周润发演的那个许文强,生意做大了,娶上了名门之女,就能油头粉面穿西装,最后出入上流社会,混迹于更理想的一帮利益关系当中了。

老婆对他的包装,要说罗章非常之乐意,那就不真实了。喝惯了大碗的酒,吃惯了大块的肉,现在有人让他注意发型,谈吐优雅,时时注意给女士和老人服务,而且吃西餐时刀叉不能碰出声音,不能在咀嚼时说话,还要到大学上MBA听天书……罗章为此乐不起来,甚至恨得牙痒痒,觉得都是些狗屁斯文。好在这是个表面文章,也是一天天被老婆监督着的脱胎换骨,难受是难受,终归忍一忍也就挺过了,至少生意就是这样彻底地有了背景上的改观。

当然,受不了约束的时候,罗章还是会时不时召集过去的旧部下,狂欢娱乐一下。这才是他亲切熟悉得像母体一样的环境,在这面,他才能够体验当初的那种自得自在。在家里,他因为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时不时也会露出过去那些粗人相来,这时,研究生老婆连跟他说话都会觉得不舒服,更不要说同睡一张床。

五六年下来,不管在生意上还是在生活行为的细节上,包括消费习惯和一应用品上,罗章的老婆终于慢慢在他身上达到了水滴石穿的效果。他现在配的秘书都得是硕士文凭,大一点的店里都由职业经理人在管理,专科大学生在他这里都叫做上不得台面了。

从外表看,今天的罗章早就是一个体面的绅士了。

这个往麻雀身上插凤羽的过程中,虽然很牵强很累,但是久了,连麻雀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只凤了。其实,从社会的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是出了一件芝麻小事,罗章自己都会以为,他会把这种上等人的生活过上一辈子,从骨子里都高贵起来。

那天,他准备和一个从武汉赶来跟他谈咖啡店连锁加盟的客户在某五星级酒店碰面。但是对方飞机晚点,他又没有到别处去走走的兴趣,于是坐在该酒店一楼的休息厅里等候。

闲极无聊,一包烟,抽了快一大半。燃上以后,翘在手上这玩玩那抖抖,感觉不是个滋味。

他的背后坐着一对男女在聊天,男人的椅子正靠在他背后,女的看上去高贵漂亮,有些身份。他那一只烟,晃米晃去,小小心就将烟灰抖在了邻座男子的身上。第一次,对方没有当回事,抖了抖衣服没搭理他。

罗章坐得久了便有点想睡觉,这时,有位女士从罗章身边走过,脖子上挂的那串珍珠项链突然断了,珍珠滚了一地。罗章很快站起来帮她捡,并绅士地为女士包好,别人的赞赏令罗章醒了醒瞌睡。

当他坐回座位,因为无聊继续把玩着燃烧的香烟,邻桌座位上的女人看他的眼神就有些愠怒了。烟灰又一次不小心抖到身后那个男子的身上,这次,男子受不了他这种肆无忌惮,忍不住扭过身来,很不客气地说:“请你注意一下场合嘛。看你还是挺文明的呀!”

换了平时,这就是一桩小事,但今天,罗章正等街心烦,而且一扭头,看到无数双眼睛,包括那些尊贵的客人和低声下气的服务生都盯着自己。刘方活里头分明在暗指他不文明。

他当然口中不服气,三下两下跟刘方吵了起来。心想,我就是这样,你又如何?

对方那个显得很高雅的女人免不了也用一种上等人的姿态,指责丁罗章两句,这下子惹得他的火气更大,觉得自己的面子和尊严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越吵越觉得心里窝火:他妈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人,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耍大刀,老子在刀子上面舔血旧,你们这帮孙子恐怕还只晓得要棒棒糖哦,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也不叫做老大!

就在酒店的服务生劝升他们,值班经理过来解决问题的时候,罗章拿出了手机,打了一通电话,说:“你给我准备一车人,到xx来,我今天要砍人!”

大家都以为他是一时之中说的气话和大活,谁也没有当真,当即将双方拉开,经理甚至免了双方的洒水,企图让他们各自离开,避免事端。

罗章却是当了真,对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并跟着他们坐电梯到了8楼的餐厅,他一直吊着线,等着手下的人来。

坐在叫亮的旋转餐厅,用毒毒的眼神盯着刘方,直到刘方发现不妙,向酒店保安求救。很久没有这样快意恩仇的感觉了,他甚至感觉有点爽。

看到对方的惊慌,心头的火气慢慢消散,这个时候,更多的是负气的想法:你败坏了我的名声,我为什么要便宜你们,至少吓唬吓唬你们,也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过了约莫20分钟,酒店楼下一阵骚动。果然是吃这碗饭出身的,居然各自带着家伙,全都聚到酒店一侧了,只等罗章一声令下,就要恶凶凶地往前冲。

领头的打电话给他:“老大,人在哪里?”

罗章从楼上往下一看,昔日一起吃血饭的部下带了人来。喊他们往前冲?在这个五星级酒店里?其实,吓唬对方才是主要目的,闹出事了,摆平它不见得容易;不冲,让兄弟看扁了他这个大哥,如何做人,站在8楼的落地玻璃前,他突然感觉有点慌,生平第一次,在上与不上的节骨眼上,有点怯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