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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与现实合谋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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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阿加莎为掩饰犯罪而创造的优美环境和神秘氛围。那些古老安静的庄园、悬崖边上的城堡、豪华的火车头等舱,我只恨自己不能在那儿的厨房里做个烧火女仆,窥视世界的漏洞,然后享受保守很多秘密所带来的孤独感。

阿加莎专门写漏洞。她的主角们往往受到惊吓,发现世界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然后在接下来的人生里学习如何消化人间的恶意。恶意从精密设计的地方流露出来,阿加莎喜欢漏洞,她设置一个又一个的精美的叙述陷阱,她总是安排波洛在死了好几个人之后才破案。你以为是波洛太笨?不是。她只是在捉弄读者,展示自己的智力优越感。因为已经死到第五个人了,不但波洛一筹莫展,读者也浑然不觉啊。

阿加莎喜欢一个铅桶一般各就各位的世界,但是她自己的生活却有一个至死无法破解的巨大漏洞。这个漏洞,即便是在她的晚年自传里也未得到解读。小说家和她英俊的飞行员丈夫不睦,曾经失踪过好多天。当时,阿加莎已经成名。这些天里,她失踪的消息曾经被英国报纸大肆渲染,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甚至有人兴奋地揣测,她是不是被谋杀了。一个专门写谋杀的女人被谋杀,这听起来简直像是上帝的安排。后来,有一天,她又突然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公众场合,对那段黑洞般消失的日子犹如失忆一般,只字不提。

阿加莎的小说有智力水准,这个不用再说了。好比《杀人不难》,你不看到最后,也不知道人是谁杀的。不过,阿加莎的小说又有个特点,那就是,你看完她的小说,往往又会忘记人是谁杀的。相反,你会牢牢记住小说里主要人物的性格缺陷。阿加莎的小说不仅是智力游戏,还是犯罪心理学样本。《啤酒谋杀案》里的伟大的朱丽叶精神;《空谷幽魂》里善良又残忍的弃妇;《破镜谋杀案》里歇斯底里的控制狂女明星……总之,跟福尔摩斯的罪犯相比,阿加莎的凶手们要更丰富一些。

侦探小说无疑是相当有特色的产品。伟大的马尔克斯就一直想写一部带有侦探色彩的小说,于是有了《一场事先张扬的谋杀案》。不过,因为看的人实在太多,侦探小说也显得不那么高端大气显档次。有分析家说,侦探小说家是一群最精神分裂的文字工作者,他们一方面有极高的智商,因此相当骄傲,另一方面,他们在严肃作家面前又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不够高级。这种挥之不去的自卑感折磨着这些天才,所以他们往往不是酗酒就是乱性。

其实,阿加莎不见得没有严肃文学之梦。我看过她的一个短篇,是我所知的她唯一一个没死人的小说。小说讲的是两个女裁缝,都是老姑娘,一起搭伙过日子,她们做了一个布娃娃解闷,结果这个布娃娃因为得不到足够的爱,跳楼了。联想到她在生命大部分时候和她独居母亲的压抑关系,这个故事尽管没有死人,也叫人不寒而栗。

不知道阿加莎有没有这种对自我经历的自我厌恶,但她倒是对甜食有病态的倚赖。不过,她倒是相当刻薄。她曾经借奥利弗太太之口狠狠调侃了一把钱德勒这类美国侦探小说家。她说:“我不抽烟,也不喝酒,我真想像那些美国侦探一样,书桌抽屉里老有烟酒,好像有了这些东西,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