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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藏人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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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住在四川、甘肃交界处山区的白马藏人,相信万事万物都有神灵,他们崇拜太阳神、天神、火神、水神、树神、猎神、五谷神,祈盼这些神灵能带来好运。

汶川大地震摧毁了白马藏族人居住的村寨,也摧毁了白马文化的诸多载体,更沉重打击了这个独特族群的生存信念。

灾后重建,白马藏族人的明天在哪里?

“地震时,我正在山下修路。山上的石头掉下来,把我打了一下”案板地村的村支书达尕我希布说,“我赶紧往村里跑,跑到村口一看,全村的房子都倒了,我一下子就吓瘫了。”

案板地是甘肃省文县铁楼乡的一个自然村,全村52户,257人,全部为白马藏族。村支书汉名王撞林,藏名达尕我希布,今年52岁,干了十几年村主任,去年刚当上村支书。

铁楼乡是文县唯一的白马藏族乡。白马藏族主要聚居在铁楼的12个村寨。铁楼乡乡长班述怀说,地震中,铁楼乡有8个行政村属于重灾区,绝大多数为白马藏族村,其中两个村房屋倒塌严重,必须原地重建。一个是麦贡山村,另一个就是案板地村,该村70%的房屋倒塌,30%成了危房。

案板地村村名的来历,一是这里小得像一块案板,二是它平展得也像一块案板。当然,这是相对于铁楼乡其他村落而言。虽然案板地村是在高山顶上,但村民的院落也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大雨过后,村里的路不但泥泞,而且有些坡路打滑,根本走不上去。

地震后,案板地村没有一家的房子能再住人。村民们在大树下这里蹲一堆,那里蹲一堆,哭的哭,闹的闹。支书达尕我希布安排村民在大树下搭起锅,给大家做饭。

跟四川汶县、北川等地灾民地震后纷纷出逃不同,世代习惯了居住在高山上的案板地村白马人,地震后没有一个下山的,他们不知道下山后,又能去哪里?

地震3天后,政府送来了帐篷、蜡烛和方便面。县委、县政府在案板地村成立了抗震救灾指挥部,县委党校校长朱宏被任命为指挥长。朱宏说,这里冬天冷,案板地村的居民住在帐篷里无法过冬。根据县政府的决定,文县凡是整村重建的简易房,3年全部建好。分散重建村的简易房,今年冬天就要修建完毕。

高高山上白马人

初到文县铁楼藏族乡的访客,会对“不管多高的山巅都有人居住”这一现象大惑不解。住在高山上的绝大部分都是白马人。

文县县委报道组的记者刘启舒,著有《文县白马人》一书。他说,白马人居住在高山上,是历史遗留下来的景象。千百年来,白马人受官兵、土匪、外族欺压,只能避居在深山老林里,尽量减少与外人接触的机会。陇南白水江沿岸的富庶地区,居住的都是汉人。铁楼乡的人贡山、麦贡山、强曲、枕头坝这些纯白马人居住的行政村,都在高高的山上。另一些白马人与汉族杂居的村庄,如位于白马河畔,深山峡谷中的草河坝,有1/3的白马人,余为汉族。在这样的村庄里,为了维护民族团结,村支书与村主任必为一汉、一藏。

祖祖辈辈的白马人不仅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与外族通婚,择亲对象以姑表亲为优先。这在无意中也使这个人数极少的族群的古老文化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

全国解放时,白马人只有几千人,现在发展到2万人左右。因为在居住和行为上有意地与世隔绝,白马藏人与世界的联系,主要表现在与大自然的关系上。他们的主要为自然崇拜,日月山水、风雨雷电及动植物等皆为崇拜对象。

无疑,这样的生活是艰苦和孤独的。因为住在高山顶上,白马人只能种陡坡地,到现在还是刀耕火种,二牛抬杠,朝天一把籽,能收多少算多少。

白马人热情好客,来这里访问的人们,会受到青稞酒、腊肉和野味的款待。但是,白马人并不是顿顿都能享用美食的。平日他们的食谱为“早搅团,午干馍,晚上杂粮跑不脱”,一年四季的蔬菜就是酸菜。直到2002年,连接县城与铁楼乡的鹄铁公路扩建,城乡班车开通,白马人才有了进城买新鲜蔬菜的机会。

因为生活在高寒林区,气候阴湿,为了驱寒,白马人大都嗜酒。他们喝的是家家自酿的青稞酒。曾长期在铁楼乡政府工作的朱宏说,这里的小孩子两三岁就开始喝青稞酒,终生不辍。成年人下地干活,都要带一壶青稞酒,边干活边喝酒,据说能舒筋活血,解除疲劳。

白马藏人没有文字,正因如此,歌舞和口头文学便成为他们传承历史文化的主要手段。白马藏人爱唱歌,特别爱唱酒歌。他们的酒歌中沉淀着大量历史记忆,如:“文县城是我们的,你们(汉人)占去了,我们要把这个城破了哩……”“藏族从上头压我们,汉族从脚下撵我们。肥美的草原被藏族占去了,良田水地被汉族抢去了。我们被迫生活在这老山沟里,好像一潭死水流不出去,好像垂下的杨柳抬不起头……”歌声凄凉,年轻的听者往往泪流满面。但白马文化的研究者在引用这些酒歌时,都特意注明:这是“解放前”白马老人所唱的酒歌。

白马人的生活与火密不可分,他们一年四季都离不开火塘。日夜燃烧的火塘是白马人的生命摇篮。白马人还爱跳火圈舞,每年的腊月初八,全村的小伙子都要上山打柴,打来的柴摆在大场上。到晚上,白马人燃起篝火,扯起圈子,唱歌跳舞,从腊月初八一直跳到翌年的正月十七。每年的正月十五是白马人的“火把节”,人人高擎火把向山顶进发,祈求五谷丰登。

这样的传统延续至今,却在最近20年发生着巨大的改变。

白马人村寨的房子是榻板房。因为这里的森林植被好,可随意砍伐,木材取用方便,所以当地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修房的。白马人用一辈子的积蓄修一套房子,村里的青壮劳力都来义务帮忙,盖房的成本相对低廉。村里还有能工巧匠,在木梁上雕刻富有白马民族风情的花纹。

现在林木不能随意砍伐了,买一根松木要三四百元,建一栋房屋,就要用掉lOO来根柱子,请人帮忙还要给工钱。5・12大地震后,案板地村的村民们都为修房子发愁。至于燃烧的火塘,白马人也只能捡树枝往塘里加了。

以前,除种地外,白马人还以狩猎为生。1978年,甘肃省成立了白水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是国家林业局直属的三个大熊猫保护区之一,也是面积最大的一个保护区。铁楼乡所在的山区,便位于白水江自然保护区内,这里禁止狩猎、砍伐、开荒。过去白马猎人能在山里打野猪、黑熊,现在他们的火枪都被收缴了口过去白马人还能靠伐木赚钱,现在也不能了口除了种地,他们没有其他活计可干。但由于田地支离破碎,耕作困难,加上干旱频仍,铁楼白马人的农业收入仅够维持生存,遇大灾则食不果腹。

1990年代,朱宏在文县县政协工作时,曾随政协领导来到铁楼乡,调研关于保护与开发的关系问题。调研后,县政协写了题为《当保护影响到了脱贫怎么办?》的报告,向甘肃省政府反映情况,但未收到答复。

在山坡上开荒种地,加剧了水土流失,基本上是陡坡地每种一年,水土就流失一层。又因为位置险峻,无法使用农业机械耕

作,全国大多数农村早已不见了的大牲口,依然是白马藏族人主要的生产资料。他们用牛耕田,用骡马运输,因为地险坡陡,不断发生耕牛滚落坠崖身亡的惨剧。

如今,来到铁楼乡的公路旁,只见一座座高山上,绿色植被苍翠欲滴,但却很少见到大树。铁楼乡政府一名工作人员说,因为山上的树早就被砍光了。他指着山顶一片茂密的植被说:“这里以前种的是庄稼,现在之所以变成了树林,不是因为退耕还林,而是因为白马人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老年人无力耕种陡坡地,就又荒成了林地。”

从2004年起,政府动员铁楼乡的青壮劳力外出打工,开始人们还不愿去。到2006年,不用政府动员,白马人已争相外出打工,有父子一起去的、有夫妻两口去的。他们有的去深圳、广州等地工厂,有的去九寨沟宾馆当服务员、藏羌歌舞演员。案板地村200多口人,长年在外打工的就有100多人,基本上都是青壮年。地震后,大部分外出打工者都回来了,参加灾后排险工作。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在有效地改善了白马人生存状况的同时,也为白马文化的传承,带来了新的、巨大的威胁。

白马文化的困境

白马人,又称白马藏人,是居住在甘肃东南和四川西北,特别是平武、九寨沟、文县的一个族群。据复旦大学现代人类学研究中心李辉引用最新的分子人类学研究成果:白马藏族人有着惊人的Y染色体遗传结构――全部的D型,是中国仅有的父系遗传基因中棕色人种占压倒多数的种族。

文县县委报道组的记者刘启舒说,1951年的川北行政会议,协商决定将四川南坪、平武、甘肃文县一带的少数民族都归了藏族,因为他们一部分会说藏话,与当地藏族人也有来往,加上那时人们的民族意识也不强,稀里糊涂地就定了。后来,白马人的民族意识强了,多次要求重新调查和识别自己的族别。

铁楼乡的白马藏族副乡长曹斌说,白马人听不懂藏话,藏人也听不懂白马人的话,双方语言上只有“茶”、“酒”等少数单词能对接上。曹说,铁楼乡的白马人与四川平武县的白马人通婚,也有亲戚来往,但他们不与其他藏族通婚。

白马人普遍认为自己的方言和标准的藏语差异甚大,习俗跟典型的藏族有很大的不同,不信佛教而信拜物教,应该不属于藏族而是古代氐族的直系后裔。但是国内部分民族学家并不接受此说。

《藏人文化网》主编、去年曾到铁楼藏族乡采访的才旺瑙乳说,他请教过其父及西北民族大学的几位藏学专家,他们均认为白马藏人讲安多藏语,只是个别词语的发音有方言区别。从族源讲,白马人就是藏族人。才旺瑙乳的父亲是著名活佛多识,西北民族大学教授,国内藏学权威。

依靠着高山密林里半隐居的生活,人数不多的白马人将自己的传统文化保存了近2000年之久,但这一文化在今天却面临着消亡的威胁。

因为汉族的服装简单轻便,便于下地干活,白马人已很少再穿本民族的长袍长裙了。因为与外界的经济交往越来越多,跟汉人交往就得说普通话,现在白马人的年轻人之间也很少以本民族语言对话了。又因为白马人的风俗习惯,大都形成于封闭、落后的农业社会时期,如今也面临着现代文明的荡涤。

刘启舒说:“文县的白马人干部,在公开场合都不穿民族服装。我到他们村寨拍摄白马人跳面具舞的场面,10个舞者里面只有两三个穿民族服装的,那拍出来能好看吗?白马人的传统服装都是手工缝制的,有些年轻人到县城商店里买来民族服装穿,其实那是藏族服装,不是白马人的服装。平时他们跳的也不是白马人的面具舞,而是藏族的锅庄舞。”

“2002年,文县新调来的县委书记,对白马人文化很有兴趣。但他跑去一看,回来说‘心也凉了’!因为白马人说的是汉族话,吃的是汉族饭,穿的是跟汉族一样的服装,住的是与汉族一样的房子……当然房子的样式不能怪白马人,这一带的榻板房,历史上就是这样子的。”

从1980年代开始,白马人允许了与异族通婚。著名的白马姑娘――中央电视台播音员耿萨,她的爱人就是汉人。耿萨的老家在文县铁楼藏族乡强曲村,她是这个地方走出去的最有名的白马人。

大山那边的四川平武县,白马藏人的汉化程度更高。2002年,平武县搞了一个白马旅游节,文县县委书记、县长等人应邀出席。回来后,文县也规划在铁楼乡的草河坝搞一个民族生态村。这里汉、藏杂居,邻近公路,交通便利。但因需三四千万元的投资,目前尚无着落。

文县党校校长朱宏说,平武县的白马藏族乡被四川省政府定为民族风情村,开发得很好。甘肃省去年也说要开发“白马河民俗文化村”,陇南各县都成立了旅游局,以及副县级的旅游开发委员会。但是没有资金,旅游开发不起来。

旅游能救白马藏族吗?

显然,5・12大地震给白马人村寨带来的灾害是巨大的。然而,靠白马人救不了白马人,靠铁楼乡救不了铁楼乡,靠文县也救不了文县。

铁楼乡是文县最贫困的乡之一,去年人均收入只有1200元,而国家级贫困县文县去年全县财政收入1.1亿元,财政支出就有近3亿元。据文县县政府初步统计,5・12大地震全县经济损失118亿多元,等于将文县人民一下子震回到了解放前。

2002年,文县县委、县政府提出了“旅游富县”的口号,希望把文县建设成“陇上旅游休闲度假胜地”、“大九寨西北中转站”和“九寨沟的后花园”,以旅游开发带动全县第三产业的快速发展。因为文县离九寨沟很近,从北方去九寨沟的游客,一半以上要经过文县。文县县城有班车发往九寨沟,两个小时即到。有的游客白天在九寨沟游玩,晚上住到文县。二是文县山区的景色,与九寨沟差不多一样美。三是文县常年往九寨沟供应蔬菜、肉类和鸡蛋。

从2002年起,文县与九寨沟的关系日益紧密。九寨沟的很多宾馆服务员都来自文县。与九寨沟相比,文县物价便宜,生活成本低。这里的公路一年四季可以通车,而从四川平武县到九寨沟的公路冰冻期长,每年10月以后就不能通车了。

从去年开始,甘肃省的交通投资开始往文县倾斜。从文县经碧口到广元的国道212线正在扩建。文县、广元、九寨沟3个县的政府官员在一起座谈多次,准备把这条路开发成一级公路,既能拉动文县经济,对九寨沟也有好处,因为游客乘火车到广元后,马上可以沿212国道到九寨沟。同时,也能拉动四川的青川等地旅游发展。

案板地村的救灾指挥部指挥长朱宏说,铁楼乡有很好的旅游开发前景。这里离县城只有25公里,离九寨沟也很近。案板地村对面山上的云瀑寺,是当地著名景点。那里的泉水,内含多种矿物质,是优质矿泉水。目前文县县城到铁楼乡的公路正在铺设,就是为旅游开发而修建的。如果不是地震,这段路已经修好了。

但是,开发铁楼乡旅游的前期投资巨大。朱宏说,希望上面能加大对少数民族贫

困村的投资。“从铁楼乡政府进案板地村的山路,是案板地村村民自己修建的。晴天半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路,雨天要走两个小时。如果能把这条路的等级升高些,加上云瀑寺的开发,这里有很好的民俗文化村的开发前景。”

文县不通铁路,也不通高速公路。这里是甘肃的交通死角,只有往南、往北两个出口。从文县的铁楼藏族乡,翻山向西南延伸五六十里,开通一条到达四川平武县的公路,是文县几代人的梦想。这条路如能打通,等于文县又增加了一个往西南方向的出口,可以一直通到成都。朱宏说,现在这条路正在招商修建。因为是县定项目,国家、省里不可能投资,但可搞成“收费还贷”性质的公路。

除了开发为民俗文化村,案板地村的发展还有其他出路吗?朱宏没有回答,案板地村的支书和村民们也很茫然。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种地、采药、伐木、狩猎,除此之外别无所长。

而且,以民俗旅游村为保护白马人文化的唯一手段,会不会将保护变成了更陕、更彻底的破坏?当文化变成了表演,它就不再是原生态,而成了被包装销售的商品。

对于白马藏人来说,“池歌昼”既是舞蹈,同时又是一项神圣的祭祀活动,不能轻易跳。每年正月十五跳完以后,白马人即将面具、服装、道具等收藏起来,要等到来年春节再跳。然而,每当访客来临,特别是政府官员陪同前来的访问,热情而单纯的白马人,常常拗不过好奇访客的央求,杀鸡敬神后,请出“池哥昼”面具,为他们表演一回。

可以想见,当原始古朴的白马山寨成为“民俗文化旅游村”之后,“池歌昼”这项神圣的祭祀活动,将成为一项普通的民俗表演形式。

据悉,目前文县建设局已对铁楼乡的麦贡山、案板地村这两个白马人村寨作了统一规划,要把新农村建设和民族文化重建相结合,不仅要有学校、读书室、医务室、跳锅庄舞的火塘,而且房子也还是按照原来的民族样式,只是把土木结构改成更牢固的砖木结构。

文县建设局规划:要把铁楼乡打造成一个民俗生态旅游乡,在重建中融入民族文化的元素。

在山坡上开荒种地,加剧了水土流失,基本上是陡坡地每种一年,水土就流失一层。又因为位置险峻,无法使用农业机械耕作,全国大多数农村早已不见了的大牲口,依然是白马藏族人主要的生产资料。他们用牛耕田,用骡马运输,因为地险坡陡,不断发生耕牛滚落坠崖身亡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