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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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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树木在暮色里披着薄霜似的光华,在黑夜的笼罩下投下斑驳的树影,在时光匍匐前进的轨迹中渲染而过。漫长的旅途因为这寒冷的侵蚀而显得冷清。我裹紧厚重的衣服,凝望窗外岑寂的月色,及昏黄的路灯下飞逝而过的站牌,它们寂寥隐忍的姿态,稍纵即逝的身影,仿佛在向世界作一番告别。

而我,则是这茫茫旅途中的一员,

两条延伸的铁轨相伴而行,绵延悠长。未知的旅途。漫无止境的漂泊,飘移不定的灯火在风雨里摇曳。流离失所的少年背着破旧的行囊。地铁站里匆匆而过的人群。他们的灵魂是我过河的石头,曾在漫长的旅途中短暂地停留。汽笛悠悠,嘶哑地长鸣,载着我的十八岁,我的青春,我的记忆,和我孤独的痕迹。

十八岁伴我绝望,伴我在沉痛岁月中苦苦挣扎,而我在十八岁里拥有的患难知己,令我的青春不再忧伤。我们彼此照顾,我们彼此安慰,我们彼此承担生命里突如袭来的伤痛,我们惶惶相惜,一路搀扶,以此抵挡生活猝不及防的磨难,我们像两个久战而归、伤痕累累的士兵,患难扶持,生死与共,我们跋山涉水在未知的旅途,一路荆棘遍布,险象丛生,面对生命里诸多逼迫,我们坚定不移没有放弃脚下的路。当曙光在黎明时分隐约照亮的时候,我们像孩子般笑了,看着远方的地平线,说你看前面多么光明。

可是如今的我已经孑然一身,我想我终究逃脱不了命运的羁绊,时间的掌纹纵横交错,沙漏翻过来又倒过去。尘世间的喧嚣一如即往,很多人在城市夹缝中营营役役,花开花落,草长莺飞,大自然有自身的发展规律。我们自以为已掌握生活的节奏,扼住了命运的步伐,事实上,它们却在更高处临下地看着我们,留下了轻蔑而得意的笑。

命运就如同眼泪的坠落,毫无变数可言。

我准备自己做一次最后的旅行,我不喜欢用时间计算那些曾经的过往,那样会让我心力交瘁。记忆像腐烂的叶子,那些清新那些嫩绿早已留在时间刻度的前段,只有扑天盖地的腐烂气味停留在时间刻度的尾部,剩下的便是刻骨铭心的部分。

我们每个人都注定是孤单的,我无法想象有一天在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个从身边离去而无能为力的情景,独自站在风里,站在雨里,以一种寂寞且苍凉的姿势,观望那些曾经鲜活地出现在我生命里,然后又如烟花一般散开无迹可寻的人们。看飞鸟仓皇地飞过天际,听浪花澎湃地发出呐喊般的声响,那将会是世界上最寂寞的音乐。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想我会哭的。

而这一天终究是要到来的,许多时候我们不去想只是因为时间的久远,更多时候则是丧失了面对现实的勇气,我们随着时间踏入声势浩大的洪流中,在一路奔走时忘记了回忆,于是它们就成为列车边退后的风景。当有一天,我们累了,步履维艰,我们停下脚步看曾经路过的轨迹,原来我们的奔波只是在原地不停地转圈,荒唐而颓废,我们坐下来认真审视自己,原来那些苦涩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忘,它们仍然历久弥新,阻碍了我们前行的道路。

很长一段时间,我像用唾液和树叶包裹起来的昆虫,活在封闭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事物置若罔闻,生命呈现一片措手不及的荒芜。

我的父母,本应是我最亲近的人,在这个时候,他们却弃我而去。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放纵,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却未曾真正了解过彼此,我们心安理得地抛弃灵魂苏醒的方式,选择这种机械化的浅交。除了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生活之外,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沟通。他们对于我像是在海面漂浮,无可捉摸的霓虹,忽近忽远,可望而不可即,

我开始对整个世界充满了深深的厌恶,父母的冷漠,朋友的背叛,汇聚成一股深不可测的潮水,把我紧紧包围。我如鬼魅般彷徨,内心充满了孤独的挣扎,我开始用自虐的方式发泄不满,在无数个孤单的夜里,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慰,却又如此宁静与安详。

上高二那年,我学会了吸烟,很多人把它当作一种沉沦,但我却沉溺于此,不能自拔,我开始有意让自己堕落,用虐人又虐己的方式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其中也包括我最亲近的人,虽然他们在我生命里只是昙花一现,那种疼痛感却依稀昨日,清晰可辨。而那些自以为清高的人居高临下对我投来鄙视的目光,他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们说我疯了。

我没疯,我真的没疯,我只是个孤独的渴望温暖的小孩,压积在心头的苦闷得不到排解,只能麻痹自己的心,以寻求慰藉。即使它已经千疮百孔。

看到朋友以前写的话,说我们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在坚强,即使是没有我的陪伴的日子里,孤单的你也要勇敢地走下去,只有在绝望中抱有希望,才可能绝处逢生。

眼泪如同潮水般翻涌下来,独自一个人,不论面临什么伤害和打击,都可以忍住不哭,无处可去的眼泪,却可以在不经意间想起朋友几句温暖的话语而泛滥不止,人性大抵就是如此。

而现在,一切都已成空,铮铮誓言伴随着浮华烟云,在风雨中渐次湮灭,寂寞撒满地,巨大的苍穹遮掩不住,显露出无尽的萧索。

我想,终究还是要一个人离去。背上破旧的行囊,向着夕阳沉落的方向,孤独地上路,一切的诅咒一切的背叛都抛在脑后。为什么同一首歌唱到最后,有人笑着,有人哭了,而我,却是笑着流泪了。

这是个旅途。一个叫做命运的茫茫旅途。我们偶然相遇,然后离去,在这条永远不归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