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苦旅 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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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学术论文，是平民百姓家的无性单亲繁殖体，出身寒微注定了生存之艰。我习惯性地把生我的人称为“妈妈”。几十年酝酿十月怀胎，妈妈总算说可以送我到外面世界碰碰运气了。她小心翼翼把我的一个替身打印出来加倍贴上邮票，希望我路途顺利些以免迷失方向。

到了一个陌生地方的邮局，装着我和许多同伴的大口袋被扔进车里，拉进一个朱漆豪门被撂在地上。一小伙子拖着我们朝一间屋子边走边骂：“沉死了，破来稿一天比一天多，真不知制造这么多垃圾干吗？”一听这话我心就凉了：妈妈辛苦养育精心打扮我这么久，如果看都没人看一眼，她的命就太苦了！一位坐在办公桌后头戴眼镜的男士说：“桌子上表单里这些人的电子稿已经到了，捡出他们的文字稿，其他的卖给楼下老张头给办公室买几提手纸！”我心一凉：完了，没听妈妈说发过电子邮件啊！结果我们被他们踢来踩去，有几个幸运的上了办公桌，我们就被人家用五元钱的费用装进了脏兮兮的袋子。

第二次妈妈打发我的第二个替身去了一个省城。这次遇到个热心肠的年轻小伙子，他一个人把我们拖了进来，挨个分类，一封封打开看。刚把我放在桌面上，一年长女士很奇怪地对他说：“你傻啊，有这样看稿子的吗？要不说实践经验很重要呢！咱这可是核心刊物，哪有全看的？看封皮地址是第一遍，国家部委研究机构的、名牌大学的、国家级研究院的先挑出来，这是初选。其他原样装那个口袋里免得绊人。第二遍开信封，看作者名，政治和学术名人的不用看就留下。完了再大概看看那些副教授、博士、博士后的文章，他们的第二、第三作者如果署的是名家，也留下当候补。这种文章被检索的可能性也较大。编辑工作主要是对这些文章取舍。”小伙子挠着头把我扔回口袋里，说了声：“原来这样啊！”

第三次妈妈灰心了：“孩子，咱小户人家，就委屈你了，去个小地方吧，妈这也是没办法啊。”这下我想该有个着落了吧？不料我的第三个替身到了那儿，几个人扒拉来扒拉去，总说看不懂我的表情和心情，但一致认为大城市的知识分子写出来的肯定错不了。我喜出望外！不料紧接着就听他们说：“今年的杂志已排满了，安排在增刊上让它妈交八百元版面费。”听他们跟妈妈在电话里交涉，我紧张得心扑通扑通直跳。那几人放下电话有些丧气：“人家说发增刊上单位不算。”我垂头丧气自责得直哭。妈妈也很难过：“孩子，这不怪你啊！”

此事过后一段时间，妈妈托过同学、朋友、同乡给我找出路，无奈人家都嫌我出身卑微，委婉谢绝。我和妈妈都死心了，就这样在家寿终吧。不料有一天一个阿姨拿着封信兴高采烈对妈妈说：“香港一家杂志交八百元版面费，只要不引起政治麻烦都给发表。”这下能走出内地和世界直接接轨了，真是好事多磨！妈妈又把我的第四个替身精心打扮，还给作了英文标签，投了出去。香港就是不一样，办事效率特高，每篇稿子地位平等，每半月一期，我们一起到的都在一个月内发表了。可就在我终于觉得报答了妈妈养育之恩时，她带着哭腔说：“发了还等于不发，单位说了，香港的征稿如果不是名牌刊物和学术会议上宣读提交的，只要交钱就可以发文章，所以还不算数，还白让我交了八百元呢！”我当场就哭了起来：“妈妈辛勤养育我，最后不仅没报答你一丝一毫，还赔了力气又赔钱，这算什么啊！”

妈妈抽泣着哀叹一声：“孩子，不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