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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岁,天才弹着哑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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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6日,成都,天气晴好。12岁的侯思雨挥舞着一张录取通知,激动得上蹦下跳,可看着看着,她又流下了今年的第一场眼泪。

旁人看这个刚才还快乐的女孩一下就哭了,都围上来安慰,可怎么也止不住女孩的泪水。

思雨从来不是个脆弱的孩子,养父母都很少见她情绪大起大落过,不过这一次是例外,激动是因为考取,哭是因为通知书上的高额学费。

对于大多数旁观者来说,思雨这个孩子身上充满了太多的奇迹:虽然一出生就遭遗弃,但幸运的是,她的天赋从未被遗弃。在湖南卫视主持人汪涵和杨乐乐的见证下,国际钢琴大师刘诗昆将她收归门下;在香港,她的手指未在钢琴上弹下一个键,她的曲子却感动了所有人,并最终夺下头奖。

人们因此称她为“钢琴奇才”。

如今,她盼望已久的四川音乐学院附中的通知书就在她手中,而其上所罗列的各项收费也横亘在她贫困的家庭之上。

是继续求学,还是放弃?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这个诘问太锋利了。

药罐子

12年前,重庆一个暗处的街头,生父母将出生仅15天的侯思雨抛弃在那里。

她尖锐的哭声被钟表厂的下岗职工李绍碧听见,在和当首饰工人的丈夫侯天锡一番商量后,他们抱回了她。从那天起,弃婴侯思雨有了新家庭,她还有一个哥哥。除却物质上的窘迫,她的新家很幸福。

小思雨自幼多病。皮肤病、肺炎、心肌炎、病毒性水痘,接踵而至。“每个月至少进一次医院,我们是医院的常客。”养父侯天锡回忆当年,用力地搓着手指。

“小病人”思雨也在那时展现了“绝技”:凡她听过的音乐,无论多难,她都可以用哥哥的电子琴丝毫不差地完整复奏。她被街坊誉为“再世莫扎特”。

“天锡,我得出去打工,给女儿买台钢琴。”这是养母李绍碧最终的决定。

李绍碧找了一份保洁员的工作,月薪500元。10个月后,她为女儿买回了一架廉价的二手钢琴。

思雨的音乐之旅从那架钢琴开始。李绍碧继续打工,为女儿挣着不菲的学费。直到2003年初,她被查出患了子宫癌,被丈夫逼着辞退了工作。

令他们欣慰的是:学琴一年半的小思雨参加重庆市第四届“希望杯”少年钢琴大赛,获第二名。

灾难并没因为希望的出现而停止袭击: 2003年6月,9岁半的小思雨被查出患有严重癫痫。重庆医科大学儿童医院教授郭智超说:如果病情得不到有效控制,会产生永久性的脑损伤,随时危及生命。医生开出的药方是:手术根治癫痫,费用5万元。

救女之战开始了。“那会,能借的都借了,能卖的都卖了,但钱还是太少。”养父侯天锡说。小思雨日渐衰弱,侯天锡夫妇决定向社会公开求救。

意料之外的是:他们自认为平凡的一切,却感动了无数人。小思雨的手术在众人的援助下顺利进行,而且他们还被提名为2004年度“感动中国人物”候选人。

可因为如此,侯思雨的身世第一次被公开。她重获了生命,却知道了更残酷的事实:弃婴的身世。

为防止媒体让女儿受到更多伤害,自责的侯天锡夫妇放弃了“感动中国人物”的候选资格,隐回小家庭,拒绝众人关注。

灰姑娘

侯天锡夫妇没想到一拒成名。

听说他们拒绝“感动中国人物”提名后,在长沙讲课的国际钢琴大师刘诗昆当即决定收思雨为徒。

当天,湖南卫视主持人汪涵、杨乐乐暂停一切活动,与刘诗昆同赴成都看望并主持小思雨的拜师仪式。

当天的拜师仪式现场,刘诗昆将小思雨收其至门下,并委托资深音乐人士专门授琴,长沙的刘诗昆钢琴艺术中心则全面提供其学习、生活条件;一位匿名者还免费为小思雨提供了一架崭新的钢琴。

对于这个在贫病中挣扎了太久的孩子,奇迹像疾病一样,突如其来。可她竟然拒绝了。

侯思雨给已返香港的刘诗昆写了一封婉拒信:“刘爷爷,能够得到您的指导我真有说不出来的喜悦,但爸爸妈妈的年纪这么大了,妈妈的身体又不好,我真不愿意让他们因为我而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这封信让刘诗昆的心绪难平,“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她爱父母,她需要他们。”随后,他让助手与成都的刘诗昆钢琴艺术中心联系,协商让小思雨就在成都学琴。中心负责人李少华立即表示愿意接收思雨,而且马上为她联系了一所小学,这样,小思雨在成都学琴的同时,文化课也不会中断。

就这样,小思雨,一个被清贫之家收养的弃婴,在众多好心人的帮助下,从重庆到长沙,又从长沙到成都,开始了她的专业学琴之路,像灰姑娘穿上了舞鞋。

哑钢琴

去年7月30日,侯思雨进行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演出”。

香港飘洒着细雨,一座半露天的音乐厅里,台上一架钢琴。

“有请8号选手,她参赛的曲目是《暴风雨》。”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小思雨就接过话筒更正道:“大家好,我是侯思雨,来自四川成都,今天要弹奏的曲目是:《3分33秒》。”

侯思雨端坐在琴前,像瞬间失忆的孩子,没有动作,没有解释。

钢琴哑着。无论是主持人还是观众,大家都很惊讶这突然的沉默。

《3分33秒》,侯思雨自己作的曲子,没有一个音符跳出来。

时间分秒过去,她安静地坐着,甚至不曾想要掀开琴盖。

观众席上开始轻微骚动。一位老太太向邻座抱怨:“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呀?”

思雨依旧安静地坐在琴前。那时,小雨丝洒进音乐厅,微风不时遁入大厅。她忘记了自己和观众,只听风雨之声。

3分33秒过去了,钢琴盖依然闭合。

“这就是我的《3分33秒》,这首曲子不触及一个琴键。”侯思雨站到台中央,向观众深深鞠躬。“我认为,我们应该向生活张开耳朵,大千世界,音乐无处不在,音乐存在于一切细枝末节中。有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如果能去掉自己的想法和欲望,让生活走自己的路,那该多好啊!。”

小思雨言毕,掌声雷动。钢琴师刘诗昆坐在评委席里,面对弟子对音乐超乎他想像的非凡领悟力,他这样评价,“《3分33秒》没有一个音符,是寂静无声的,按照传统观点,它根本就不是音乐,但是,观众身边有风声雨声,有低语声,这就是音乐!只要我们拥有恬淡的心境,把注意力从钢琴音符转向身边,处处都有音乐。什么是我们作曲的目的?这中间不应该有什么目的――音乐不是企图给无序定规则,而是单纯地趋近我们所拥有的生活本身。”

这场比赛,侯思雨不触及一个琴键的《3分33秒》,拿下头等奖。

一个孩子的哑钢琴,感动了那天在座的所有人。

小眼泪

侯思雨所面临的挑战还在继续。

今年,12岁的小思雨小学毕业了。四川音乐学院附中全国选拔招生,数万人中挑50人,她拿到了那张通知书,一年近万元的各种费用也清晰地写在通知单上。

老师们看见,短暂幸福之后的侯思雨,一个人在学校操场上走了很久。

老师和同学都劝不止她的眼泪。

她生遭遗弃。她为钢琴而生。她在病痛里数度死里逃生。她的第一架钢琴。她的癌症养母。她的工匠养父。她的家庭。在她的泪水里。

7月1日,侯思雨给本报打来一个电话,她清脆的声音仍然是低低的,她的无奈和所面临的困境清晰地漂在了言语之中。

她说,还没有告诉父母自己被录取的事,但她看到了上面清晰罗列的收费项目。

对于一个天赋如此的孩子,这或都是侯思雨的杞人忧天。

但她在电话将毕的时候,确实带着哭腔。

“这一天,也许是开始,也许是结束。”她说。

摘自《今日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