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叶落枝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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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湖面迈出第一步，就知道自己估计错了，雪比想象的深，竟没过了靴子，瞬间入靴的雪块儿滑到靴子深处，立刻就有了一丝冰凉的湿滑传导给我的神经，是如此地猝不及防！

这是黑鱼湖的荷塘，一池接着一池，号称千亩荷塘，是夏日赏荷的好去处。几年前，在这里工作的两位同学曾邀请同学们在夏天和秋天到这里观荷、吃鱼、游泳、轮渡，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我还在那个秋天被推上去即兴留下一句“芦花白了头，少年平添皱”的感慨。

从那时起，就记住了那里秋天大片摇曳生姿的芦花，也记住了那里硕大的荷叶和婷婷的荷花。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惦记下雪的时候来看残荷，这个心愿几年里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了。

今年，身在黑鱼湖工作的同学几次轻描淡写提到此事，一直说荷都埋在雪里了，看不到。再后来，同学聚会，偶尔谈起此事，大家口气上总有几分并无恶意的嘲笑，他们无法理解我对残荷的喜欢，也分外不理解，那个在他们眼里垃圾一样的东西有啥好的，值得大老远去看，去采。“没理由啊！”这是听到最多的质疑。

难道喜欢不是最好的理由么。

在异乡出差的时候，走过一个卖旅游纪念品的小店，一下子看到正对着门口上面的货架上摆着一瓶插着的残荷，欣喜地轻抚了一下，大声告诉同行的友：“看，残荷，多漂亮！等我回到家乡，也去采一些插在花瓶里！”同行的友揽过我的肩，用不可理解加几分无奈的表情，微笑着说：“好，走吧。”好像长者担心自己的孩子要乱买东西，不给会坐在地上打滚似的，把我带离了小店。

即便是大家如此不看好我的喜欢，心里还是惦记着，也到处打听哪里有残荷可看，希望有更多关于残荷的信息。热情的文友们相继提供来的信息有：龙凤湿地，肇源二站，黑鱼湖，另外还有油田乐园，他们确定的理由是：这几处夏天有荷花，现在应该会有残荷。

这几个地方，离我最近的是油田乐园，我电话给时常到那里办事的弟弟，让他留意一下是否还有，他几次回来都说没看到。同学提供的信息是黑鱼湖有，只是都埋在雪里了。

整个冬天过去了，愿望一直被搁浅着，眼看冰雪要开始融化了，以为今年又要错过。就在我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深知我愿望的友突然出现在面前，陪我奔着黑鱼湖而去。

按照路标、导航的指示，经历了冰雪路面上转弯时突然漂移的惊险，带着几分紧张前行，到前方只剩下厚厚的雪不再有路的时候，几个池塘已经在眼前。里面除了雪，就剩下光秃秃的茎，没叶子，也没莲蓬，没有想象的那种壮美，也没带给我视觉上的震撼，偶尔一支低垂在雪地上，或者隐在干枯的蒲草中，不仔细看，真是很难注意到，而大多数都如同学说的深埋在冰雪里动不得。

“真是残花啊！”友轻叹着。是啊，此时的荷没了生机时的盎然，满目枯黄，看一眼，苍凉寂寞的感觉就会立时充斥了心胸。荷秆失了水分，失了丰腴，细瘦、嶙峋，凝固成诗意的雕塑，遒劲浓缩在冰雪里。不论枯枝，不论叶片，一律都成了古铜色，成了坚硬状，不腐，不软，似乎始终保持着生命的热度，那番风骨化作浓浓诗意蔓延开来，忍不住让人生出几分敬意。

据说，等待，是一个人一生最初的苍老。荷的等待是从第一片绿叶开始，荷的苍老从莲子饱满在莲蓬里开始。冬来了，北国大地一片苍茫，草木凋零，荷执意地枯守，以叶落枝残的决绝，各种不屈的姿势，在寒池里起伏成波涛，凝缩成山脉，收藏着生命的质感，怀揣一湖浪漫，不急不躁，伴湖水冰封，陪落雪无语，心间深情搁浅为枯瘦的水墨丹青，这份寒色时光里任由头上云卷云舒地自由洒脱，让寂寥的荷塘在皑皑白雪中依然别有风情。

凸凹不平的雪地上，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向几枝荷，费力扒开冰雪，不顾荷茎上扎人的毛刺，用钥匙当锯，一点一点保持原样地弄下来，忘了冷，忘了疼，虽然只是那么几枝，也是欣喜异常，似乎没辜负隔了几个世纪每一年只为你花开一次般的等待，如约而来，如此欣然。

如我所愿，残荷摆上了书桌，一场关于残荷的故事似乎并没结束，它在我面前铺成一幅画，画卷上有春天里的荷叶田田，夏天中的荷舞清影，金秋时节的莲子饱满，当然，还有冬天落雪时荷的静守。

所谓生命的轮回当如此吧，生生息息不停留，错过一次回眸，就可能成了五百年的一次擦肩而过。拾起了，就是今生今世共赴红尘渡口的生命纠缠，反反复复中，一次次呈现生命的精彩。

若爱，请深爱！眼前的残荷用行为为这句话作了最好的诠释：守着一湖冰雪，风干身躯，一节一节伸展着希望，一粒一粒收藏着莲心，世间，还有哪个物种，情能至此？从第一片吐绿开始爱你，一直爱到叶落枝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