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赵本山的“关门女弟子”:半是烦恼半是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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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马大帅》中的桂英，看过的观众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因为这个人物实在是太善良了，她的扮演者就是赵本山的女弟子高明娥。高明娥原是一位唱二人转的民间艺人，在赵本山先后收下的35名徒弟中，仅有两位是女性，由于赵本山曾经表示不再收女弟子，因此其中之一的高明娥很可能成为赵本山的“关门女弟子”。自从投师到赵本山门下，高明娥的事业蒸蒸日上，但也经历了不少的烦恼。面对记者，她回顾了进入“赵家班”的前后过程，中间夹杂着烦恼与甜蜜……

郁闷!一心投师

却遭闭门羹

今年39岁的我是辽阳人，和很多同行不同，我的家里没有人唱过二人转。在我17岁中学毕业那一年，一次和同学去逛街，逛着逛着就听说辽阳曲艺团招收二人转学员。当时还不知道二人转这门民间艺术，就因为平时喜欢唱歌，所以决定进去试一把。进入考场后，我唱了一首当时最流行的《少林寺》主题曲《牧羊曲》。刚一开嗓，便听见有一位老师说“这个行”。结果7天之后我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接着便从小调开始学到正戏，成了辽阳的一名二人转演员。

2001年，大连举办了第一届“赵本山杯”二人转大奖赛，我恰好也在大连，便急忙参加了这次比赛。当时觉得自己是个唱二人转的演员，而赵本山也是唱二人转出身，能让这个原来的同行看看自己的作品，给自己把把关，也是一种荣幸。红遍大江南北的赵本山在全国各地演出，很难见到，而这次赵本山会亲临大赛现场，得知这一消息，我兴奋得久久不能平静。

凭借着多年的“草根”演艺经验，这次比赛中我表现得十分抢眼，最终靠着二人转名段《二本蓝桥》，在来自全国各地的200多名选手中脱颖而出，一举拿下了首届“赵本山杯二人转比赛”金奖！

比赛结束后，赵本山上台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十分惊讶地说：“哎呀！你这个嗓子真是太了得，我这些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嗓音！”受到了夸奖，我的心里美滋滋。就在我憧憬着想要进入“赵家班”时，一个消息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赵本山不收女弟子！这一下，我惊讶得久久合不拢嘴巴。如果这样，我这一届的金奖岂不是白拿了？

我不死心，忙不迭地找到了赵本山，急切地表达想进入“赵家班”的愿望，果不其然，赵本山和蔼地表示目前他只收男弟子，因为男弟子便于管理。听到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我一下子懵了，沮丧的心情如同春季的野草一般疯长。

那天晚上，沈阳信盟花园院内灯火通明，参加首届赵本山杯二人转大奖赛的所有参赛者都聚集在这里。在一间宽敞的大会议室中，赵本山举行了一个规模盛大的收徒仪式，看到王小宝、王小利、唐鉴军等正式拜入到赵本山的门下，成为这位著名艺术家的徒弟，站在一边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泪水也数度模糊了我的双眼。

虽然投师被拒，但我并没有中断对二人转的热爱。我期望着有朝一日，能用自己最优异的表现来矫正赵本山对女性的“偏见”。我的努力没有白费，一年之后，拍摄《马大帅》时师傅终于收下了我。成为赵本山的徒弟后我才得知，师傅早就看中我了，之所以迟迟没有把我纳入门下，是因为收下女弟子，他需要更长时间的“考察”。

沮丧！进入“赵家班”

后数度被“炮轰”

进入“赵家班”之后，我才知道赵本山正在为二人转的发展忧心忡忡，多年来，由于二人转的不景气，很多演员只能靠黄色段子、或是骂人段子来博得观众的注意，而这就形成二人转市场的恶性循环。对于这种现象，赵本山既心痛又着急，倾尽全力拯救二人转市场，并提出演员一定要演“绿色的二人转”。

2006年6月，我在开原县的一间茶社唱二人转，表演时，我在二人转的正戏中间加了一段京剧西皮流水，赵本山看到以后，眼前为之一亮，下台后，他对我说：“明娥，你的这一段京剧唱得不错，是从哪儿学来的？”我告诉他，是前几天从一位京剧票友那里学来的，有些词还唱得不全，是完全“现学现卖”。赵本山听后点了点头：“大家都没想到一个二人转女演员还能反串京剧，尽管有些瑕疵，但这个创新很好，二人转没有创新是无法赢得观众的!”事后我才得知，赵本山在很多人面前都赞赏我：“高明娥唱戏的路子非常对，唱戏就得走进观众的心里，唱观众爱听的。”师傅的话让我很得意，我也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

这年年底，一家企业的老板找到我，让我为他们出演一场二人转。为了调动现场的气氛，我来了几段荤段子。这件事情被赵本山知道后，他顿时痛心疾首。他专门找我谈话：“我一听到二人转演员在台上说黄话和骂人，我心里就像是在流血。二人转是原汁原味和土得掉渣的艺术，是自然和纯美的艺术，不能靠黄色吸引观众。”

这件事发生以后，赵本山立即严格了“本山班”的家规。他不允许弟子私下接一些不透明的演出，因为往往就是这些私活，为了迎合小部分观众，而破坏“绿色二人转”的整体形象，他时不时用这句话给徒弟们敲边钟：“我这一辈穷日子过惯了，耐得住，但并不是所有徒弟都能坚持，想要更现实的利益，于是出去接一些私活，这对二人转的长远发展是很不利的。”

成了“本山班”的“反面典型”，我一时抬不起头来，整天显得无精打采。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不到十天，赵本山便将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原来“刘老根大舞台”沈阳站要在两个月后开演，这次的曲目中赵本山希望能有一些突破，里面出现了不少反串的角色，其中有一个角色是反串盲人，他首先想到了我。

在以前，这类角色都由赵本山本人亲自完成，这样重要的反串我能行吗？我不禁感到有些怀疑。赵本山看出了我的疑虑，鼓励我说：“我看你行，上次你的‘京剧二人转’让人印象深刻，我在心里面把所有的弟子筛了一遍，觉得就你可以把这个反串角色演好！”说到这里，赵本山对我投来信任的目光，好像从前的不快根本就不存在似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

演出前的彩排中，由于我从来没有反串盲人的经历，因此对人物把握得不准，赵本山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的心里更加紧张了，表现得也一次比一次差。“停，”赵本山语气僵硬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然后一拂袖子走开了。我还想追上去辩解一些什么，旁边的一位师兄赶紧拉住我，悄悄地对我说：“这也就是因为你是女的，怕你的脸上挂不住，不然，师傅早就发火啦!”

怕气坏师傅的身体，我赶紧追到师傅的办公室，看到没有旁人，师傅积蓄的火气一下子迸发出来：“太让我失望了，你的表现实在让我火大！要演好一个盲人其实很不容易，演员最具有表现力的就是眼睛，不能用眼睛来表达，就要花更大的功夫，调动身体的其他部位，这样才能诠释一个盲人的内心活动！”最后，他不客气地建议我：“你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找个地方仔细去体验一下盲人的生活！”

师傅的言传身教，我牢牢地记在心里，很快，我找到一家盲校，在里面和几个盲人同吃同住，和她们一同去散步，还和她们一起做按摩。有一次，我和几个盲人朋友打麻将，我睁着眼睛看她们出牌，而盲人却是用手摸，比我的反应还快，还一个劲地催我：“明娥，该你了，你怎么这么磨蹭啊!”

这一段经历时间很短，却让我在艺术上有很大的启发，重新彩排后，我驾驭起盲人的角色已是轻车熟路，感觉找得又快又准。赵本山一个劲地翘大拇指，高兴地说：“明娥演得真不错，就快要赶上我了!”我被表扬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啊，要不是您当初的‘炮轰’，我哪里能改正得这么快呢!”

甜蜜！充电后

我成为台柱子

迄今为止，我只拍过《马大帅》一部电视剧，师傅说：“就这一部戏，你演的‘桂英’已经让大家记住你了，把机会留给其他人吧。”这么说我虽然能够理解，但看着别人在银幕上风风火火，自己却被打入“冷宫”，心里还是有些别别扭扭的。

其实这件事我又错怪师傅了，他对我有着更为长远的打算。在辽宁大学本山艺术学院表演系正式招生后，师傅第一个给我打来电话：“明娥啊，这次你要好好备考和‘充电’，千万不能放过学习机会！”听到师傅让我考大学的电话，我吃了一惊，多年的学艺生活，我已经15年没碰过任何的文化课本了，这能行吗？

在师傅的鼓励下，我还是去报考了。我报考的是辽大表演系民间艺术专业，共有500多人报名参加，虽说没有年龄上的限制，可是到了现场一看，报名的学生大多是喜爱艺术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夹杂在一大群“小孩子”中间，我感到十分尴尬，报名现场我便拿起电话和师傅沟通：“我都是过了三个本命年的人，和这群小孩子争什么呀！”听到我想打“退堂鼓”，电话那头的赵本山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次考试你必须参加，而且一定要考好！”

在师傅的硬逼之下，我只好在表格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次考试分为专业课和文化课两个大项，专业课我倒不打怵，我最害怕的是文化课，为了顺利通过，我只好开始了文化课的“恶补”。

在多门功课中，最让我头痛的是英语，我进了一个英语速成班，可是第一堂课后，我便知道自己和同学的差距有多大。老师和同学讲的全是英语，大家的语速极快，有的我根本就听不懂，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有一次下课，老师走过来对我说：“听不懂是吧，功底差你就需要多努力，想办法尽快补上吧！”这一次，老师使用的是汉语，我明白她是一番好意，害怕我听不明白，可是她这样做反而让我感到更没自尊，我的嗓子里咸咸的，喃喃地对她说：“我会尽快补上来的，您放心！”

那段时间，我的学习压力特别大，走路吃饭时，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英语单词，有一天晚上睡觉时，我甚至还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班上的所有人都在讲英语，但是我却一句也听不懂，就在我傻愣愣地坐在凳子上不知所措时，全班的人都站起来对我说：“你有资格做辽大的学生吗？”我一下子被吓醒了，那份痛苦真切得仿佛可以摸得到。

后来，我终于明白，师傅之所以逼着我去“充电”，是因为他想进一步拓展二人转的海外市场，而要想成功的话，演员没有文化和外语基础是行不通的。2007年2月，师傅对我说：“美国拉斯维加斯有一个白老虎艺术团非常有名，其中歌舞、杂技和脱口秀都十分受欢迎，你准备一下，我相信这次去美国演出，无论是对咱们整个团队还是对你个人，都是一次难得的取经机会！”什么？听了师傅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人转也能到美国去演出吗？师傅看出我的不相信，打趣地对我说：“别傻愣着！赶快收拾行李吧，这下子好了，你的英语现在这样棒，相信用英语来一段二人转，一定会让观众的情绪‘爆棚’的！”

果然不出师傅所料，这次美国之行一路从洛杉矶走到休斯敦，再从纽约走到亚特兰大，每到一处都会赢得一片笑声和掌声，一些用英文改装的曲目旋律激昂、表演诙谐，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令台下的华侨观众们目不暇接、大呼过瘾。当鲜花如潮水般涌上舞台之时，我一下子明白了师傅的一片苦心：如果没有他“逼”我补习文化课，我不会考上辽宁大学；如果没有他“逼”我提高文化素养，我更不会站上如今的美国大舞台！

2008年2月，师傅决定对过去收下的徒弟进行一次梳理，大年初五这一天，拜师仪式在本山基地正式开始。拜师仪式开始后，除了已经去世的一位大师兄，33名徒弟全部到齐。在严肃地给二人转祖师爷上完香之后，我们分五批轮流给师傅叩道敬茶，师傅赠给我金包玉的奖状和“国法家规”四个大字。这次拜师仪式之后，我确立了在“赵家班”的地位，成为“刘老根大舞台”的台柱子。

随着演出场次的增多，二人转市场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和喜欢二人转，虽然每次演出下来我都是满身大汗，但是我觉得，这样的劳动让观众和自己都舒服。

2008年9月的一天，正在紧急拍摄《关东大先生》的师傅因为操劳过度，到医院打起了点滴，我闻讯后，买了一大堆礼物去看望他。没想到赵本山却说：“我收你这个女徒弟，目的并不是让你整天围着我转，我不需要这个。你做了我的徒弟，首先一点要先做好人，要以自己的行为影响二人转，带动二人转，脱开二人转那些低级的东西，让二人转受人尊重，让这门艺术雅起来。”他还特别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给我赵本山做徒弟，你不用给我送礼，我什么也不缺，只求你能有出息，在外面让人夸，说这是本山的徒弟，那样我就知足了。”

听了师傅的话，我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这些年，他为我的发展费尽心机，花的时间比在自己儿女身上花得还要多，望着他疲惫而憔悴的面容，我内心里百感交织，泪水也肆意地流淌下来，但是随之，一种巨大的幸福感翩然而至，人生沧桑，在流金一般的岁月里，这一份感情让我永远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