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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里湖上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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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上冬捕节

2011年12月31日,离春节只有22天了,发小大毛一个电话让我的血液直接飚升到100度:“春节哪儿过去啊?跟我走一趟内蒙古吧,带你看点新鲜玩意儿!”放下电话,我才回过味儿来,别说现在不可能看到草原“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画面,就是牛粪也不能够再有了啊,这大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到多少个春节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父母抓紧时间念叨怎么还没对象,回回说得我一丁点过年的心情都没有。索性,这次,咱走吧,眼不见为净!

过了张北,大毛靠边停车,熟练地从后备箱里拿出4套车胎防滑链给车轱辘武装好,朝着赤峰方向开去。“哥们,赤峰有草原吗?”我一边看着高速路,一边疑惑地问着大毛。大毛这小子前几年生意做得顺,签了几笔大单,又在股市牛市里赚足了外快,用他的话说,“反正够吃几辈子的了”,于是果断退出江湖,开始了闲云散鹤般的生活。逢年过节,电话找他,经常是“哎呦胖子,我在阿尔山呢”,“哎呦胖儿,我跟几个摄影的哥们在宁夏呢”……就连一起长大的豆包儿从加拿大回来探亲,16年没见面了,他都在天池等水怪赶不回来!

开到经棚稍事休整后,又走了90公里左右,终于达到了达里诺尔湖宾馆。办理入住的时候跟前台一打听才知道,第二天就是克什克腾旗里最著名的达里湖冬捕节。作为每年的传统节目,冬捕节的受重视程度堪比春节!难怪这大毛非要带我来,看来还真是不能错过这场大戏啊!进到房间,由于冬季草原温度太低,所以宾馆热水只供应到晚上9点。我们俩早早洗了澡,每人裹着两床被子,在被窝里吃了方便面,又神侃一顿,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睡得正香,突然感觉被子被人掀开了,紧接着灯也亮了,我费劲地把眼睛睁开,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听见大毛催道:“起床了哥们,一会儿赶不上开湖仪式啦!快!”看看墙上的钟表,才刚刚5点!卫生间的热水还没开始供应,在至少零下20摄氏度的自来水里洗了把脸,眼看着大毛将一件件专业的御寒服装穿在身上,我心里念叨一会儿等待我的只能是被冻得鬼哭狼嚎啦!

才出宾馆门,顿时就觉得坠入了千年冰洞,想起电影《画皮》里的小唯不是就被冻在湖底吗?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啊!不对,别说是人,就是妖,这温度,她也活不了啊!飞奔进车里,座椅早被冻得邦邦硬,我催着大毛赶紧发动汽车,一溜烟儿往湖边开去。

草原的清晨,没有温柔,没有阳光,更没有半点生气。要不是路上不时有被超过的拖拉机,我死都不信这是要开湖的节奏啊!大毛淡定地告诉我,这些开拖拉机的,都是去湖里参加捕捞的。原来达里诺尔湖每年只有两次开湖时间,一次是4月中下旬到5月初,再一次就是我们赶上的冬捕节。其中以冬捕节上打捞上来的鱼最为鲜美,所以冬捕节也是整个克旗里最隆重的节日之一。

岁岁有鱼(余)

达里诺尔湖是内蒙古的第二大淡水湖,是克什克腾旗最大的渔业生产基地。湖里生长的鲫鱼和华子鱼因为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而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每年的冬捕节是当地渔民最高兴的节日,真的和过年差不多。在持续20多天的捕捞季节里,家家都要用拖拉机拉好几车,储备好一年的鱼量,这日子便会如他们所愿:岁岁有鱼(余)!

车开到景区停车场,我们沿着路标上了修建好的栈道。远处的冰面上隐约传来鼓点儿的声音,我的心也因为寒冷而一下被揪了起来,有种统帅千军万马直奔沙场的气概。紧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一望无际的达里诺尔湖冰面!

一望无际用于草原,毫无争议,但描写草原里的湖,相信绝大多数读者都会认为我夸大其词。但还就是真的!我得说,活了30多年,我绝想不到,草原里的湖居然如此之大!大毛告诉我,现在我们是在南岸,也是摄影大师最常取景的地方,这里不但景色迷人,鱼和鸟的数量更是数不过来。秋天的时候,借着夕阳的余晖,丹顶鹤群经常在这里翩翩起舞。238平方公里的达里湖,不但养育了数以万亿的鱼群,更承担了平衡协调整个贡格尔草原湿度与气候的重任,所以达里湖周围的植被和青草最为丰富茂盛。特别是每年的9月下旬,站在北面的高山上俯视,达里湖像被包围在一片深红色的锦缎中,煞是好看!

因为生态保护得很好,这里长久以来就是鸟类的天堂。丹顶鹤、白鹳、黑鹳、大鸨和玉带海雕等鸟类才是这里的主人。达里湖享有我国第三大天鹅湖的美誉。达里诺尔湖主要出产鲤鱼和华子鱼。伴着沉重而深沉的鼓声,当地会说汉语的老乡告诉我们,冬捕节之所以如此隆重,是因为相传当年康熙幸临贡格尔草原,从达里诺尔湖捕鱼后,又在草原上随手采集了白蘑、山花椒一起烹制,没想到华子鱼鲜香的美味使康熙帝胃口大开,并说:“吃了这里的鱼,朕便不想天下的鱼了。”回到京城后,仍念念不忘,后又多次派人特来捕鱼,飞马送入京城,并在每次捕鱼时按照皇室祭祀的规格特别供奉鱼神,达里诺尔的鱼自此扬名。而当地人也就世代继承了下来,以至于现在的隆重程度已经成为当地人的春节。近几年,为了维持达里湖的生态链,每年春季鱼产卵的时候湖区工作人员要护鱼防止偷捕,而到了冬季,捕捞队队员们在选定日子之后就要做准备冬捕。

2012年1月1日上午10点30分,达里诺尔湖冬捕节终于开幕。尽管当天的气温足有零下38摄氏度,但在场的渔民无不为之激动!达里诺尔湖捕鱼仪式隆重而复杂,冬捕仪式就在这冰封的湖面上举行。首先是祭湖神。在祭湖场地,一人多高的“头鱼”架立在祭湖场地门口,9盆圣火呈圆型摆放在供桌前,挺拔的苏鲁锭(蒙语意思是“长矛”,是蒙古族的象征,是战神的标志)格外引人注目,用苏鲁锭装饰的祭坛旗门,分外庄严肃穆。祭祀湖神用的冰雪敖包也早已用苏鲁锭与各色的经幡装扮一新。

会场上,蒙古族姑娘汉子、族人、做法事的喇嘛都要穿戴一新。在祭祀现场,立有一排绘有日月火的九面旌旗。祭台前摆设一长案,用来放置九种贡品,贡品是牛肉干、羊肉干、奶制品、鲜牛奶、水果、白酒或奶酒,点心就是果子、糖块、五谷等。在贡品案前设立3个香炉,香案前方安置9个用火撑子支立的圣火盆。香炉前凿开一冰窟,用来祭祀湖神时向湖里敬献各类贡品。在冰窟右侧各摆放一箱渔网,用于祭祀渔网神灵和敬献贡品。在苏鲁锭祭坛左侧立一冰雪敖包,上面插些松枝,拉出几条经幡线。每到冬季捕鱼前都要举行“醒网祭湖”祭祀活动,人们认为渔网上附着有神灵,非捕鱼期渔网入仓后已经沉睡多时,捕鱼前需要唤醒。唤醒沉睡的网,让湖神保佑人们过一个丰收年。祭湖的重要祭祀物品烤全羊,也被扎上了红绸。悠扬的马头琴声掀开仪式的帷幕,族人代表神情庄重,举起手中的火把,点燃圣火!他们高举火把并肩绕场一周,用手中的火把点燃9盆圣火。渔民们用跳有400多年历史的蒙古族祭祀舞、诵祭湖词、献哈达等形式,祈祷来年捕鱼获得丰收。

每年的12月中下旬,达里湖面寒冷的冰层厚度达到50厘米,这便是冬季捕捞的最好时节。人们首先选择好入网口和出网口,两口之间约1500米,凿开冰层。然后在入网口两侧约20米、呈弧形、等距离依次向出网口破开小冰洞。从入网口用两根长20多米的木杆牵着两张宽25米、长300多米的网扇沿小冰洞向出网口穿行,网扇的尾部连接一个能容纳10万公斤鱼的大兜网,两根木杆到达出网口后捕捞便进入了拉网阶段。达里湖冬捕从打眼、下网、走杆、拉网、出鱼的每一个环节,都是那样的真切、那样的壮观、那样的让人怦然心动,使达里湖的冬天不再寒冷、万物生灵不再寂寞。当你看到渔民们收获后的喜悦,看到渔民用虔诚的心将鱼儿放生,您会不由自主地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体验一下捕鱼的妙趣和对自然生灵的崇敬。

古老民俗的涓涓细流,与时代的大河交织融汇。达里诺尔冬渔生产的祭湖醒网活动,便是多姿多彩的草原传承文化。冬季捕鱼是渔民收获的季节,其生产规模之大,投入的人力、物力之多,习惯上把冬渔开网作为一个生产年度的开始,也就有了隆重、庄严、古朴的祭湖仪式。

捕鱼的第一天,渔民们会选定一块冰面,南面用冰垒起,其他三面用竖杆和渔网围成一个活动中心,设有主会台,前方有冰敖包两个,苏鲁锭9个,冰雕十二生肖、经幡和各种旌旗迎风招展、各种古代兵器利刃闪烁。活动中心设有供桌3个,上有香炉,摆放9种贡品和祭酒。之后的20多天开捕日里,这3个供桌要一直保持香火旺盛,是信仰,更是当地人对鱼神的最高供奉!

20多天过去了,春节到了,冬捕节也终于结束了。我和大毛不得不开车回了北京,继续感受城市里的人情世故,烟花一现。可是草原上的那种冷,达里诺尔湖冰面上的那些虔诚的开湖仪式,那一张张对大自然充满敬畏的真实面容,种种故事却怎么也逃不出我的脑海,久久不能散去。这一年,总是下意识翻看这次户外过春节的照片,张张背后都有说不尽的感情,一瞬间,我竟然想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