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将为他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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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池与我是青梅竹马。从邻居到玩伴，到贴心人，再过渡到恋人。和他结婚，给他生孩子，一起等着孩子长大，白头偕老，这是我给自己设计好的人生轨迹。

孩时，总盼着夏天到来，蝉就会在树上知了知了地歌唱个不停，点缀着乡村，也点燃我们的心情。龙池是个捉蝉的能手，很少有蝉能逃脱他的手，有时，他用两个手指头就能捏到一只蝉，让我佩服得要命，因为我每次窝着手罩下去，蝉总不在我的手掌心，我觉得我身手也够敏捷，我问龙池：“为什么？”龙池摇摇头，不知道。

我第一次想嫁给龙池是在一个黑夜里。我妈妈体弱多病，胃和肠子都有问题，胃切割了好几次，肠子里装一截胶管。一天晚上，爸爸不在家，半夜里，妈妈疼得在床上爬来爬去，我去敲了龙池家的门。龙池跑到我家里，背着我妈妈就往医院跑，有四五里路，十四岁的龙池没有歇息，我一路跟着，那个晚上，我想嫁给他。妈妈也就是在那次疼痛中死去，我呆在房子里哭了好几天，龙池每次来，都会流眼泪。

龙池和我同年考上大学，他去了北方学中文，我到了南方学动画制作。大学毕业后，我们在各自所在的城市找到了工作，他在一个图书公司做了编辑，而我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动画制作师。因为职业原因，我不能让别人觉得土，有时要穿得前卫一点来彰显自己的个性，但我从来不在龙池的眼前穿那些亮丽的服装，我怕他适应不了。在我的房子里有两个衣柜，一个衣柜装时髦亮丽的，一个衣柜里装朴素淡雅的。其实两种风格的服饰我都喜欢，我并无偏爱。

一天中午，龙池网上发条信息告诉我，他独立完成的稿子已经通过出版社的审核，就要出版了。我感受到龙池的喜悦心情，鼻子一酸，我发：知了知了！龙池回：知了知了！我问：你打算请我吃什么？龙池回：你喜欢吃啥就吃啥，但不能超过5000块钱，我这部稿子只能拿到5000块钱的提成。我说：龙池，你是一个傻子！龙池回：知了知了，傻子能编书么？我能想象的出龙池的高兴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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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西坐在我对面，他是公司新来的文案策划。他是那种走在大街上会引来小女生啧啧赞叹的偶像男生，人长得干净，简单而又高雅的打扮让他很脱俗。他总用一只眼睛看人，因为飘摆的头发总是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很少说话，也很少笑，不得已时，他就扯动下嘴角做出一个笑来。做文案是个讲究配合协调的工作，而他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非要交流时，他也只在QQ上跟别人交流。如此性格的人，老板留下了，甚至还很器重他，因为他脑子里蹦出的点子总是很有创意。我暗中也有点佩服他，他打破我一向的思维，我以为长得这么帅的人，肚子里应该没有多少货，而他却极具内才。

一天早上，我破天荒地收到了成西的一条信息：小姑娘，早上好。是时，我正收到龙池发来的一条关于蝉的信息，我转发给了他：蝉在树上产下的卵，半个月就孵化出幼蝉，孵化的幼蝉掉落到地面，自行掘洞钻入土中栖身，幼蝉最短的也要在地下生活2-3年，一般为4-5年，最长的达17年。成西问：蝉是什么？这下轮到我惊讶了，问：你不知道蝉是什么？成西回：在书本上见过，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在城里长大。我有点不敢相信，回：也是，我家乡，一到夏天，蝉就在林子里鸣个不停。成西只回了个哦。我问：有些蝉要在黑暗中呆17年，破土而出时，恰好在夏天，而且一般在晚上，你不觉得好奇么？成西回：可能不是在夏天的晚上破土而出的蝉，出来就死掉了。我觉得成西在说笑，我绕过电脑去看成西的表情，他在笑，我第一次看见他自然地笑，他的笑让人感觉空旷而又神秘。

成西突然Q我：蝉出土后能活多长？我回：我要给你问一下。成西问：你问谁？我说：我男朋友，他特别喜欢蝉。成西没有吱声，我一会儿就把答案告诉了他：蝉出土后有的只活两三天，长的也不过四五星期。成西回：蝉寿命很长，但是很少在阳光下生活，几乎一生都在黑暗中度过，太遗憾了。我总觉得这句话蕴含着什么，包含着淡淡的忧愁，在说蝉，更像是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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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我打开电脑，龙池又在网上知了知了个不停。我问：傻子，啥事？龙池说：我桌子上现在摆着一本书，写着“龙池编著”的字样。我说：你现在是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在公司？龙池回：没有，我现在看上去很冷静，只是内心很激动。我发：知了知了。龙池把他的好心情传递给我了，这天我口里总哼着小曲，走路像雀跃。

成西对我不再冷若寒蝉，他会微笑，偶尔向我问声好。下午刚上班，成西就Q我：哪里能听到蝉叫？我回：蝉是田园歌唱家，农村多，可现在是冬天，蝉在夏天叫。成西说：不对，四季均有蝉鸣，春天有春蝉，鸣叫声是醒啦醒啦，夏天有夏蝉，鸣叫时大喊知了知了，秋天时有秋蝉，鸣叫服了服了，冬天有冬蝉，鸣叫时发出的声音类似完了完了。我和一次听说，觉得很是有趣，问：真的吗？成西说：真的，我现在很想听蝉鸣，你带我去吧？我说：开什么玩笑？成西说：我们一起去找，你不想体会下寒蝉发出的完了完了的悲鸣声吗？我觉得成西的话语间带着一股强烈的情感，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别开玩笑了。下班时，他低着头出了办公室，他的头发遮住他的双眼，我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龙池还在线，我问他：有冬蝉吗？龙池说：好像有，也叫寒蝉。我再说：冬蝉叫得很悲伤吗？龙池说：听说是，有寒蝉悲鸣一说。我静静坐在电脑前看着一个flas发呆。龙池反问我：你问这些干什么？我回：没有什么，突然觉得很好奇。我正欲走，龙池又发来信息：知了知了，我觉得你好奇怪。为了打消龙池的疑虑，我问龙池：为什么我小时候总捉不住蝉？龙池答：你的手有股味道。我问：什么味道？龙池回：女人味。我马上发了一把大刀给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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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西半个月假后来上班了，我刚坐在位子上，他就发来信息：今晚陪我去k歌？成西给我感觉越来越不妙，我说：我不是蝉，我的歌声不嘹亮，我不想去。一个上午，成西没有回话。

下午上班，我斗胆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应该向蝉学习，像蝉一样鸣叫，不要把什么都憋在肚子里，你太沉闷了。成西回：蝉中能唱歌的是雄蝉，雄蝉之所以倾力而唱是为了招引远处的雌蝉前来，。我不知道成西说的是真是假，但我感觉我被成西羞辱了，这天，我没有打算再搭理他，但我在心里想着这个看不透的人。

成西给我发来了一个故事：相传，古代的希腊有两名名噪一时的音乐家爱莫斯和阿里多，一天，两位音乐家在雅典展开一场轰动全国的竖琴冠军赛，要比个高低，论竖琴的演奏技巧，爱莫斯要比阿里多略胜一筹，谁料到，爱莫斯正弹奏得妙音如珠，扣人心弦时，竖琴的琴弦突然断了，在这刻不容缓的时刻，恰巧飞来一只鸣蝉，它把爱莫斯的琴声继续下去了，爱莫斯只好顺水推舟，跟着蝉的鸣声而假奏，由于蝉唱得太逼真了，弄得真假难分，爱莫斯最终赢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我不解，问成西：你为何对蝉产生这么大的兴趣？成西说：我去了北方，想听蝉声，可惜没有听到。我惊讶，反问：你请假去听蝉声了？成西说：是，我国的冬天是没有蝉的，秋雨之后，蝉就活不了多久了，命在旦夕的蝉会哀鸣几声，寒蝉是指深秋的蝉，宋人柳永《雨霖铃》的诗中就有一句是“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临近下班，成西再次发来信息：云屏，去K歌，很多朋友一起的。成西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尤感亲切，盛情难却，我答应了他。龙池还在线上，我问：我今晚去K歌，请批准？龙池回：知了知了，去吧！我发：知了知了，你错了，冬天没有蝉，寒蝉指深秋的蝉。龙池回：知了知了，我错了。

晚上我换了件身素雅的大衣跟着成西去K歌。包厢里尽是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生，白兰地香味熏人，我不习惯这种氛围，我站在门口，成西扯了一把，我一个趔趄进去了。成西坐在我旁边喝酒，喝的是烈性人头马，我抢过了成西手中的酒瓶，不想他醉，成西趁机抱住了我，要吻我，我用一个手指头横在他嘴唇边，他就缩身回去，张开双臂靠在沙发上，坦然得让人怕。

成西去K歌了，犹如悲鸣，他唱的是张国荣的《今生今世》：幻变的一生，默默期待一份爱，踏过多少弯，段段情路也失望，我不甘心说别离，仍旧渴望爱的传奇……

后来，成西醉了，他满嘴胡言乱语，他不停地说爱我，他说他要跟我男朋友竞争。我独自打车回家，在车上，我哭了，成西让我有点感动，也有点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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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西对我来说是一个谜，一天成西要借我的手机一用，我借给了他，他回到位子上。成西发来：蝉引吭高歌的同时，还在用它的尖细的口器刺入树皮吮吸树汁，津津有味在痛饮，而口渴的蚂蚁、苍蝇、甲虫都会闻声而至，都来吸吮树汁，如果蝉在一根树枝上钻上几十个洞，树枝将流尽汁液而枯萎死亡，蝉是树木的大害虫，我要学蝉，我要做大害虫。我不知道成西在哪里弄来这么多关于蝉的信息，发：成西你不要学蝉了。成西回：我是一只蝉，是一只迫切需要从你身上吸取营养的蝉，我要在你身上钻洞，我愿意为你歌唱，哪怕立即死去。我捂着脸走出了办公室，早在预料之中，但我依然无法面对。

我回到座位上，我没有望成西一眼，给他发了条信息：成西，在我心目中，蝉是不知疲倦地用轻快而舒畅的调子来鸣叫的，大自然的蝉声带给了我纯洁和高尚的情怀，我和我男友孩时就在一起捕捉蝉，我们一起在蝉声中长大，在我的印象里，蝉只有蝉趣。成西回：我要成为你心目中的蝉。我发：没用的，成西。

下班后，我早早就走了，他回给我的信息我第二天才看到，有两条。

第一条：现在有些都市餐厅流行吃蝉，所以很多农村人用捕蝉、卖蝉来赚钱，蝉怕强光，人们在夜晚用有强光的探照灯照着蝉儿所栖息的大树，由于光束太强，蝉就会眩晕掉落树下，据说一个夜晚可以抓到数万只蝉，云屏，你再回到农村，蝉儿的鸣叫声可能不再精彩绚烂了！

第二条：等到夏天，带我去你家听蝉，你说，蝉声那么美妙，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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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收到一条龙池的短信：我在为你担心。我发：知了知了，你担心什么？龙池回：有人在追你吗？我问：你怎么知道？龙池回：有人在手机里对我吼叫，他说你是他的，要我放弃你，我怕事情对你不好。我摸着手机的手在颤抖，我发：龙池，他只是一厢情愿，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龙池没有给我回信息，我急了，发：知了知了？龙池回：云屏，你该想一下你的未来，你是应该找个更好男人，我不想拖累你。我有点心急如焚，发：龙池，是我到你那里去，还是你到我这里来，我要和你马上见面！龙池回：我没事，我随便说说，我为你担心，那个男人在电话里对我大吼。我发：龙池，你马上坐飞机过来，不然我就到你那里去了！龙池说：知了知了，我没事！我说：龙池，你马上给我过来。龙池回：我明天请假，知了知了。

我怒不可遏地拨成西的手机，他的手机是关机。晚上，我不能入睡，想着成西纠缠的事，也想着龙池到底是什么心情。一个同事打电话给我，说成西出事了，出车祸了。我不敢相信，还想找他算账呢！

我赶到出事现场时，成西已经被送进医院，交通被堵塞，交警正在疏通。肇事的车靠边停着，破了一个前灯，这让我联想起成西说的，蝉怕强光，在强光的照射下会眩晕，成西是在强光的照射下眩晕了？目击者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说，当时路中间站着一个神色慌张的老人，成西可能想回头帮助那个老人，也有人说他直接撞向车的前灯。我给几个同事打电话，都说没有抢救过来，成西已经远离了人间。

我在街上精神恍惚地走着，我不知道去哪里找成西，明天龙池来了，我应该和他一起离开这个城市。我想起孩时，爷爷总嘲笑蝉是蹩脚的歌唱家，扯破了嗓子也唱不出一首动听的歌，奶奶却告诉我，蝉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哭泣，奶奶说一个冤死的妇人转世投胎成了蝉，蝉在哭泣，为自己哭冤。成西就这样走了，以后，每次我听到蝉鸣，我会想到那只蝉应该在为他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