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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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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印象•刘三姐》、《印象•丽江》、《印象•大红袍》三部不同,《印象•普陀》的演员主要来自外省艺术院校和普通职校,本地人甚少。这与《印象•西湖》相似,在杭州、舟山这样经济发达的城市,即使与张艺谋沾着边,“印象”薪水不算丰厚的工作机会也吸引力有限。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们不复愿意拿出以克服近乎悲壮的困苦听命于人的甘愿与狠劲。但是后者,世上从不短缺。

在印象普陀大剧场,流传着很多演员们的“英勇”传说。比如,200多名演员过着与导演一样的作息,上午休息,下午开始排练,半夜11点集体发夜宵,持续工作到凌晨两三点乃至四五点。累了就在化妆间里横七竖八躺下,自行车队浩浩荡荡来去,回到住处包子铺都开门了。再比如,夏天露天排练时,所有女孩的皮肤都晒伤了,每天浸泡在不知道汗水还是泪水里,不再有心思打扮,再也没勇气去逛过街。还有,冬天排练遇上全球千年极寒,原本最低温度十多度的舟山长期徘徊在零度上下,演员们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正对着山豁口的剧场里,有些需要下水,还有些,需要。特别极致的是,曾经有不止一个演员在排练时冻得晕倒了,旁边人仍然特别默契地继续表演,劝都劝不回去,其投入和专业让见惯大场面的导演们都觉得惊讶,认为是所有“印象”里面最硬的一批演员,“感觉像在打仗一样。”

听到和说起这些,不同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许多人直言太残酷、没必要、不值得,王潮歌却认为经过这些摔打以后,明显感觉到孩子们长大了、成熟了,从一个家境不好上不了大学的普通人,成长为拥有心灵满足感与尊严的合格演员。樊跃则从他们身上反思起了自己对孩子的教育,从没想到这个年代的孩子可以有这样大的可塑性,坚韧到令人动容,有做了一遍父亲的感觉。艺术团两位团长都是从教育部门借调过来的,常年从事教育工作,加之与演员们朝夕相处,心肠更软,没少为他们求过情,却也还是要鼓励他们忍耐、坚持。

看演员们写下的日记,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基本都是浸泡在汗水和泪水里,又似乎长大了一些。回头望去,是那个刚站在印象普陀的我,她白白胖胖,不问世事,眉间写满了对明天的茫然。我只能对她笑笑,然后挥挥手,你OUT了。”

“今后工作生活中我们要正视困苦,把困难看做人生道路上的一笔财富,并要以顽强的意志、超人的毅力,以及过人的智慧与精力去排除每一个前进中的障碍,任何艰难与困苦都动摇不了我向上的信心,任何挫折与失败都阻挡不了我攀登的脚步。”

他们的平均年龄还不到20岁,却已然甚至有些过于乖巧了。对自己的前途,激发出了也许一些成年人尚不具备的勇气与担当。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台词,没有任何可辨识的动作,你无法看清他们的脸。他们所做的很多,打投影、推幕布、抬板子、举灯笼,甚至无法界定为表演。但与他们交谈,却发现王潮歌口中因个人色彩浓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心灵满足感与尊严”,也并非虚言。

令人忧虑的是他们的未来。因为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排练都是具体节目的磨合,此外的基础训练更多偏重体力与耐力,没有进一步深度、专业表演素养的积累,除了在实景演出日复一日不掺杂任何个人色彩地按部就班,无法从事其他表演。而实景演出,眼下看来还只是一时镀金的青春饭,大都面临演员流失,有些甚而从排练到公演就已全部轮换。从公司角度来看,这些签约演员亦即正式员工,如何能留下、有发展,既牵涉到用人成本,同时也是企业文化、工作伦理层面的命题,尚未有清晰答案。

锦绣:艺术团的演员是如何招募的?主要来自哪里?

敏:2010年3月底,北京导演组给出了具体的演员需求,舞蹈、音乐、戏剧、武术、杂技各自需要多少人,我们便开始了招募。首先是从本地着手的,因为“印象”倡导的方向之一是优先解决本地就业。舟山没有艺术院校,我们就去职业学校招人,但当时应届生都已经联系好实习单位了,低一年级的学生,校方和家长都觉得会影响学业,所以放弃。

后来去了河南、山东等地的艺术学校招人,也面向社会零散招聘。到5月招聘结束,团员主要来自云南一个佤族艺校、少林寺武术学校、齐鲁音乐学院、张艺谋漓江艺术学院,一共210人。

其中舟山籍的演员有十多位。起初是有四十多位的,有些在杭州、宁波等地读艺校,还有些则就是本地职业学校的学生,放弃了既有的出路和专业。后来排练实在太艰苦,本地小孩离家近,家里知道了都舍不得,许多人就放弃了。加上舟山总体是比较富裕的,许多小孩家境都很好,这点工资并不在意,是为了梦想来的,但梦想与现实往往有距离。

锦绣:虽然只看到了最后几天的排练,对过程仅略知一二,但可以想象这些对于大多是“90后”的孩子们来说有些超出通常的承受能力了。去年冬天寒潮,临近首演那些天气温都在零度以下,十几级的风,半夜露天排练和演出。有一幕是要下水的我记得,还有一幕需要男孩们近乎,两位导演讲了很多演员们懂事到让人动容的故事,但我们听着还是觉得太残酷了。

敏:10月北京导演组过来,整整三个月的冬天是排练最密集的时候。白山这个地方跟外面不一样,风从山的豁口直往里面灌,这时候在水里泡几个小时那种冷是一般人很难忍受的。我们准备了很多防护装备,防水服、专门贴脚底的暖宝宝,但不可能一点漏洞都没有的,冷水灌进去是常态。有些孩子年纪轻轻已经有职业病了,风湿,发作的时候走路都困难。需要的那一幕,他们都是把衣服完全脱掉的,毫无怨言,我们成年人也很难做到。

我和王团长都是搞教育出身的,虽然他们是公司职工,但在我们眼里也都是孩子。看在眼里心里很痛,但嘴上又不能说,说了等于在动摇他们的决心,导演的努力就白费了。后来还是为他们求过情,因为每天排练超过12小时,连续一个多月,能让他们休息半天也是好的。对公司来说不能只考虑眼前进度,而不顾将来的发展。后来建议没有被采纳,导演们说这些难处他们比谁都清楚,但首演比一切都重要。这也是实情,王导的压力已经太大了,千军万马、所有的细节都在她的头脑中,一天就吃一顿饭,比演员还累。所以我们也很支持配合,做好演员的心理辅导工作。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有想法,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两个团长就是不称职的。

锦绣:从台下看,是看不到大多数演员的脸的,也并没有很多的声乐、舞蹈节目。演员们的心态是怎样的?既吃了这么多苦头,也实际上默默无闻,体会不到那种在舞台上实现自我的。

王少领:有一句话我时常挂在嘴边,这台戏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不露脸、没有名字的,以牺牲小我的精神来实现大我。有些演员声乐很好,会弹琵琶和二胡,但没有展现的机会,只能站在人堆里演一个没有戏份的角色,或者是推幕布、打投影。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有些残忍。

但他们对这台戏的感情,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排练过程中,演员受伤、生病的情况非常多,我们两个人经常半夜在医院陪护。昏倒,不省人事,拉到医院打完点滴,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现场还在排练吗?我要赶紧回去。”导演的要求是,一旦一个位置不论什么原因空着,必须马上有人顶上。所以如果他们离开的时间长,就有可能失去角色。演员的心态也是蛮复杂的。

有一个语言类节目的女演员,戏份比较多,患上了阑尾炎一直不肯动手术,坚持撑到首演以后,最后是我把字签了强迫她动的。阑尾炎是不能拖的,靠药物缓解必须好好休息,像她这样整天在现场,发作起来会有生命危险。结果她在医院只住了一周,顶替她的女孩姿态非常高,把位置还给了她了心愿,所以到第9天她又回到了场上,参与了首演。

锦绣:演员们的工资待遇怎样?除了每天演出既定的角色,还有没有一些发展空间?据说有些“印象”,出现过演员流失的问题。

王少领:演员的工资,每个月是1500块,另有350块伙食补贴,每天晚上的演出也会有些补贴。平均收入一年不低于2.5万,表现好的可以达到3万多,五险一金全交,解决食宿。

演员的更新,我觉得是必然的。因为很多动作都是重复、机械的,在经历过初始阶段的兴奋之后,就可能会厌烦,想离开。不是因为我们待遇不好,这就是实景演出的现实。我刚刚出去补充招募了一批演员,作为储备。另外也与科技学院合作办了一个“印象艺术班”,去年9月已经开始招生了,以后会参与到演出中来。

现在的演员,只要愿意留下的就可以一直留下来,不会赶他们走。从公司运作成本的角度考虑,我们希望尽可能稳定,减少流失。我们给演员们办了一个内部刊物,好让他们有一个交流和寻求慰藉的出口。还在科技学院开设了旅游、导游、烹饪等专业,以后想再补充一些专门的课程,让演员们白天能够继续学习,考试合格可以取得资格证书,有一个发展的空间。不要每天晚上重复几个动作,白天没事干,他们这个年纪没事干会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