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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学人的自我修炼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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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上成大学,智效民40岁圆梦走进了研究院做学问。“一个人知识水平固然重要,但是你的见识、判断能力更重要。你必须对你生活的环境,对周围的情况有个正确的判断,才能决定你个人的命运,你个人所走的路。”

智效民2008年在北京昌平买了套二手房,和爱人搬了过来,和儿子住在了一起。66岁的智效民为记者打开门。在窗明几净、安详的家庭气氛下。他开始为记者讲起了他饱受理想“折磨”的过去。

智效民1946年出生于山西的一个富庶的家庭。虽然最近一直在研究民国知识分子,但他和“民国气息”最早的接触是在上小学时,那时候的老师还带着些“民国遗风”。“我的老师,或者是老师的老师,那些好的教育还在。他们就教你,不要死记硬背,要学会独立思考”,在这样的影响下,他报考初中时,出于“独立的意识”,主动报考了离家远但是能住校的山西师院附中。

小时候智效民非常喜欢数学。那时他的理想也属于“与国家和社会联系到一起的传统的个人奋斗”,他觉得科学知识能更好地建设祖国。上了高中,他“每天就做这个数学题特别有趣”。当时教他的数学老师原本任职于南开大学,每天来上课“拿出一个二尺宽的小条,看一眼就开始讲,课本从不打开”。

回忆高中的生活,他和大学的生活做了对比,“后来和上过大学的人聊天,我觉得所谓大学生活就是集体生活,就是住校。只要你住校了,你就能感受到大学生活不一样的地方。但是我在中学时候就感受到了大学的气氛,我们的学生会也相对挺独立的,也有活动。”

而他虽然提前感受到、也十分向往大学的氛围,智效民却因为家庭背景没有考上大学。“小时候回家填表,我不知道我父亲的职务,他后来给我填了一大堆,当时给我吓坏了(我父亲民国时期给阎锡山工作过,解放后是政协委员)。”高考那年,“正是最左的一年,”智效民虽然参加了高考,但没有结果。早先,虽然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但反而激起了他学习的动力,“就是这样我更要证明给别人看,自己不比人差。”

“家庭出身不由己,但道路由自己选。”智效民选择了一条“革命化的道路”,成为了一名下乡青年,力图“改造自己”,改造两年继续参加高考。但他刚经过两年“改造”,“高考就废止了。”他一时没了方向。

1964年刚下乡的时候,“我们一共去了80个人,人家让我当司务长,后来我知道,农村民以食为天,司务长是最大的官。我和一个被指定为队长的高中生,当时还觉得不错,将来可以搞一个共青团农场。刚开始还幻想着未来美好的前景……我第一年给我父亲写封信,谈我下来的感想收获,他看后激动得不行。”

但了解到高考取消时,他的心情“从一个高峰跌落到谷底”,“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主动把户口由非农业人口变成农业人口,我要回太原就不是城市居民,现在还无所谓,那时候白面、油都是有供应的,我农民户口没有任何供应,也没有收入,要给家庭造成很大负担。”这8年下乡最绝望的时候,“自杀不至于,但是我想外逃。想过逃到香港、前苏联,但抓住就是死罪,没抓住算失踪,也会牵连到家庭。要不是家里的牵挂,我可能会去外逃。”

1971年,智效民的生活迎来了一次转机,“重获新生”。“那年是教育问题最早出现危机的时候,“”没有师范毕业生,那几年也没招收师范生。那时候又是生育高峰。后来就从知青里边挑出些上过高中的人去教小学。”

“终于把户口转回来了。8年的炼狱般的生活总算结束了。”生活的新生,也让他萌生了新的理想,“之前我还看不起小学教员,但那时候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啊。我不当小学教员我回不来。我当时也很狂妄,我第一年当小学教员,过几年没准就可以当中学教员、大学教员。我下乡那几年大学也停办了,之前考上大学的同学,和我的起点也差不多。”

他准备“补回自己逝去的青春”,而且他决定弃理从文。“我把我哥的高等数学的教材拿出来,啃不动。我当时已经25岁了,再学自然科学也没人辅导,理科是另外一套语言系统,需要别人讲,不像文科,都是大白话。我弃理从文也是被逼上梁山。”

“25岁我就想,我这辈子要做什么。教师只能过渡一下。我当时很明确,从我的个性、爱好,我觉得就适合做学问。我当时也幸好弃理从文了。”

31岁时,高考恢复,作为初中教员的他因为“超龄”(其实那年最大有39岁考上大学的)和“自负”,直接报考了研究生。但第一次考研他觉得“被别人摆了一道”,“后来我听招生办的老师说,那年扩招,本来是要取复试成绩的前5名,我当时是第4,但后来被改成取初试复试的平均分,这样我排第六,就被刷下来了。”他报考的专业是中国近代史,第二年考研的时候,考核的内容又加入了英语这项,结果很多人都没有考上。

辗转考了两年,他都没有考上研究生。他一边教书,一边也通过考研找到了方向。“我从农村回来,拿他们的教材努力自学,也能给自己一个方向。至少让自己的生命有点意思,要不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而且当教师很好的一点,是可以边学边干活。其实当教师,只要你办法得当的话,最受益的是你自己。你只有不断完善自己,才能给别人更多的东西。”

而因为研究生考试成绩不错,智效民被学校推荐考取太原师专教师培训班,“我想多找点读书的时间就去报了,就考上了。我想想挺滑稽的,我高考本科都不要了,来上师专来了,这也没办法……不由你。”后来又做过报社编辑等工作,智效民辗转进入了山西社科院。

那年他40岁,真正实现了25岁萌发的“做学问”的理想。后来他又进入了历史所,也经过了短暂的追求功名的时期,但由于和功绩挂钩的“课题”往往让他感觉受限,“没有独立性”。那时他经常和好友,也是邻居兼同行丁冬聊天,俩人就商量干脆不做课题,就做自己的研究。智效民于是开始研究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民国过去是,它需要重新审视,恢复它本来的面目。”

最近几年,智效民的目光集中在民国时期大学老校长身上,将几篇文章集结出版(即《大学之魂:民国老校长》),意在为当代教育提供一个参考范本。书中的8位老校长各有千秋,除了读者较为熟悉的胡适,还有中国最早的私立大学校长张伯苓、抱着科学救国梦的任鸿隽、政治家出身的清华校长罗家伦等等。

书中较详细地论述了诸位校长教育方面的主张,比如很多校长都提到过的“通才教育”:“这里我只想强调,通才教育与专业教育的根本区别,用爱因斯坦的话来说,就是前者是要培养‘和谐发展的人’,后者是想把人变成‘一只受过很好训练的狗’,或者一台‘会说话的机器’。陈丹青先生感叹说,如今的学生是‘有知识没文化’、‘有技能没常识’、‘有专业没思想’,我看这与多年来整个社会不重视通才教育有关。”另外老校长身上的生活细节、精神品质也都有展现,比如梅贻琦校长在抗战期间合办西南联合大学(当时由清华、北大、南开合并而成),无暇照顾家庭,学校的福利都让给了职工,他的夫人韩咏华为了维持家用,不得不出去兜售定胜糕,她说“为了省钱,我总是步行,来往路程需要一个半小时。又舍不得穿袜子,光脚穿一双破旧皮鞋,把脚都磨破了,腿肿得好粗。这段日子是够苦的。但是我们选了‘定胜糕’做我们生产品的名字,以表达对抗战胜利的希望和信念。”

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智效民觉得民国大学是一个难以复制的高度。他认为大学“是人生教育的最后阶段,也是决定个人未来道路的地方。针对于社会,他起到的是一个榜样和表率的作用。社会的风气、人们的价值取向都有关系。”也许是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辉煌,智效民对现在的教育抱有一种悲观主义的情绪,“也许是我自己走的弯路太多,也怕再经历那种从理想的高峰摔倒谷底的过程。”

采访的末尾,智效民笑着跟记者说,他就没赶上什么好时候,除了考大学受挫,生孩子生得晚又正好计划生育刚推行,而前些天退休,因为出生日期差几天,不能享受经大幅上调的退休金。40岁步入正轨评职称时,他有过一些压力,但后来和丁冬聊天,决定不做课题,也就看开了。2008年,他用大部分积蓄在北京昌平买了现在居住的二手房;2012年,他在自己66岁的时候,赶在限购令执行之前买了辆斯柯达(尽管家人都劝他这么大岁数还开什么车)——至此已花光了他大部分积蓄。有时他走出家门,开着车驶出不太繁华的昌平,只是想一个人独处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