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世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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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中，月光把我们童趣的战场映得更加分明，更加意韵流淌……形象、风趣和常识，聚于一首首朗朗上口的童谣里，像那天上永不掉下的明月，静夜来时，又怎能忘！

月光唱起童谣

一天朗月当空，两树窗影暗渡。娘，你粗布衣衫，发缕微颤；对窗借来月姥姥的明镜，一手摇着吱吱呀呀唱个不停的纺车，一手扯着月光一样清白好看的棉揪，纺啊纺啊，像夏夜永不言歇的蛐蛐，纺白了一个又一个黑夜。那时，我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毛头，听着娘纺进线里的童谣：“月姥姥，黄黄巴。爹织布，娘纺花。小毛头，要吃妈。拎刀来，割给他，挂胳脖上吃去吧……” 早已断奶的我，还会撒娇地扑进娘的怀里，听她和着纺车轻轻地唱着歌儿，直到把我唱进月光被子盖住的梦里……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淮北平原的大地上，一贫如洗的人们，恰似一清二白的月光，明净、空灵、恬淡，每一缕月光都是一首牵扯不断的美丽歌谣：“月老娘，搬板凳。搬不动，叫哥送；送到家，吃烙馍，卷蚂虾，扑答扑答，吃俩仨。”

圆缺有时，盈亏有度的月姥姥，仿佛就是我们童谣的源头。在月光的照映下，田间村头，乡里的孩童们分成两列，做点兵选将的游戏：“月姥姥，扛大刀，你的兵马让俺挑。挑哪个，挑张飞，张飞有胡子，单挑你个半截老头子。”歌声中，月光把我们童趣的战场映得更加分明，更加意韵流淌……

童谣一路抬花轿

人穷，情不穷；运差，爱不差。一丝清贫，也有一缕玉米须里透出的清香。爱和情，在小小的童谣里，伴我一天天长大……

听那《对板子》：“ 对，对，对板子，南院娶个花婶子。脚又小，脸又白，身子长得又富态。心眼巧，手艺好。剪个桃，桃有毛。剪个杏，杏儿酸，剪个蝴蝶飞上天！” 听着，听着，小小的心里就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娶南院花婶子那样的花媳妇！

我最爱听邻居小妮子唱那首《小板凳》了：“ 小板凳，四个楞。开黄花，结黄杏。谁来摘？我采摘。搬个板凳哥歇歇！” 她每次在我面前唱，我就会喊：“ 搬个板凳我歇歇！” 小妮子就会追着我一边打一边喊，“ 你得叫我姐呢！”我就一边跑，一边躲，一边唱着那首《小黑妮》：“ 小黑妮，拔草根，拔了草根喂驴驹。驴驹长大了，黑妮出嫁了。爹也哭，娘也哭，撇下驴驹不会哭，呼昂呼昂一晌午。” 她气得掉泪了，我才停住脚，指着眼睛羞她：“眼里哭，眼里笑，眼里夹个蛤蟆尿！” 小妮子越哭越起劲了……

晚上娘给我唱起那首《扯个锯》：“ 扯个锯，捞个怀，槐树底下搭戏台。人家婆婆都来啦，小妮的婆婆咋没来？割羊角，买白菜，把小妮的婆婆接了来。” 我就担心地问娘：小妮的婆子真会接走她吗？！娘点头：长大了，当然会。我心里酸酸的，不停地祈愿：小妮子，永远别被人接走吧——长大了，我好娶她做媳妇！

歌里辛酸泪花开

小时候，娘担心我长大了会被儿媳妇一把夺走，便在歌谣里给我上起了课——《花喜鹊》：“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撂到山坡上，把媳妇搂在热炕上；烙油饼，擀面汤，媳妇媳妇你先尝。” 我听后常常发誓：长大一定找个孝顺媳妇！

有一首《老公鸡，上磨盘》的童谣，是言小姑子难留，嫂子看不顺眼的：“ 老公鸡，上磨盘，发嫁闺女不着难。一碟子豆腐一壶酒，打发闺女上轿走，爹也哭，娘也哭，嫂子喜欢得拍屁股。” 而嫁出去的闺女再回娘家，也常要看嫂子的眼色；可能那时都穷怕了，疲于弄吃弄喝的缘故吧。一首《小红鞋》这样唱的：“ 小红鞋，绿叶花，正月十五走娘家。爹接着，花闺女；娘接着，花宝贝；哥接着，花妹妹；嫂子装着不认得，拿着钥匙去锁门——不吃你的饭，不穿你的衣，瞧瞧爹娘就回去！” 而另一首《麦梢黄》，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麦梢黄，看老娘，老娘见俺心欢喜，嫂子瞅见眼翻起。嫂子嫂子你别瞅，豌豆开花俺就走。”

小时候爱走亲戚，特别是上姥姥家，那首《小扎花》也记忆犹新：“ 小针扎，扎米花，轻易不走姥娘家。姥娘穿件大红袄，妗子戴着满头花。姥娘见俺多喜欢，妗子一见眼翻皮。妗子妗子你别瞅，石榴开花俺就走！”

是啊，等摇曳多姿、纷芳艳丽的石榴花开时，我才会离开呢；当我听完了月姥姥所有的童谣，我才会离开呢！豌豆花开后，石榴花开时，我们都会回家去，都会走回这一世一生唱不尽的童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