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治理怎样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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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深浅，与事情大小，未必成比例。

大富豪国际俱乐部，乃是深圳知名夜场。11月11日夜间，这家夜总会起火，没有发出警报，客人和夜总会楼上居民靠鼻子闻气味而紧急逃险。居民说，夜总会经常起火，每次都这样。夜总会说，起火不经常，只有四次，无一人伤亡，不报警，是火小，保安能自行扑灭。

娱乐业主要生意安稳，居民和消费者要生命安全。不同方面，生命的“首位度”不同，于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这大概是可以理解的。政府怎样说呢?《南方都市报》报道说，罗湖区政府应急办主任、局局长罗志威代表政府表态，“要对老百姓有―个交代”。

罗主任兼罗局长这样解释大富豪俱乐部发生火险不拉警报的行为：“据我理解，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防止人们恐慌，引起不必要的踩踏”。这名官员分析并认为，火灾发生的时候，歌舞厅里面都在狂欢，警报不拉没事，一拉反而会死人。美国公民遭受“9・11”袭击时没有踩踏死一个人，“中国人的国民素质没有达到这种水平”。

不拉警报有理，不拉警报有功。这算是对老百姓的交代之一吧。

“中国人的国民素质没有达到这种水平”，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为什么火险不拉警报，因为市民素质没有达到听警报的水平。为什么要拳脚执法呢，因为市民素质没有达到足以文明执法的水平。一切不该有而有之的事情，放到人的素质上，就都有了合理性。因为素质没有到达，人的权利就要先行扣除，暂缓实行。这里面最大的一个神话，莫如“搞民主，中国人的国民素质还没有达到水平”。

这种归凶方法，看起来相当地被接受，解释的人很乐意，被解释的人也很乐意。拥有解释权的人说，如果人们权利太多，就会不好管理，天下不太平。被解释的人们，也欣然接受，“是的，素质就是太差，权利太多了，管不好，吃亏的还是老百姓”，既像是承认了自己不配获得充分的权利，又像是以善于领会来证明自己属于素质不高的市民群体中少有的例外高素质者。

有时，比较是在国内进行的；有时，比较在国际范围内进行。国内比较，自然是跟“发达地区”比，例如内地为什么不发展，很多人会说，大家的思想不够解放。思想不解放，这就是人的素质问题。国际比较，自然是跟发达国家比，例如火险为什么不拉警报，因为市民没有美国人那样的素质。

素质，我不能说不重要。不过一个地方发展快不快，是首先取决于政策安排还是首先取决于你想做什么呢，为什么会有深圳奇迹，首先要讲“春天的故事”，“划了一个圈”吧，在此之前深圳怎样，在此之后深圳又怎样?“9・11”无踩踏，很好，但也有人跳楼，知道无可逃生，惊慌人所不免，楼道无踩踏显示了教养的重要，但教养难道不正是长期处在透明情况下养成的一种习惯吗?处在一个不知情的社会里，要么是懵懂而死，要么是懵懂而活，人们何以会有应对意外情况的素质?

不让知事，本是人们无可奈何的命运，转头却因为“遇事惊慌”成为素质低下的证明，这种怪圈本已荒唐。而一个官员会嫌弃自己的人民素质低，羡慕外国人素质高，这是更奇怪的一种。在选举社会，不会有任何人敢于如此说话。得天下高素质人民而治之，大概与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一样，是快意何如的事情，如果可能，我希望欢送我们高素质的官员去领导世界上任何素质为其认可的人民。但高素质的人民会需要怎样的官员呢?他们虽然在楼道里不踩踏，却要时常跟官员过不去的。

如果权力来自于人民，权力怎么敢鄙视人民的素质?当今世界，官员能够公然嫌弃国民素质不行的地方，不说世所仅见，也算是世所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