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碑情结与黄桷树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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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纬30度线蛰伏了几万个冬天，突然一闪，把厚实的地幔，劈为两半。那是在侏罗纪末，燕山运动之初，地裂处刮着烈焰的风，流动着驭风的火。一切都在火光中幻化：燃烧分解，升华亲和。巨大的能量，惊心动魄的瞬间，沿着华蓥山以东，冒出了一系列北东向延展的褶皱及冲断层，巍然耸立起一座天生的壁垒！

重庆这座城，就这样出世了，怀着追求光明的热望，挟着挣脱黑暗的欢欣。

现在，行走在这座城里，有赏不完的巴渝美景，如龙门浩月、洪崖滴翠、海棠烟雨、黄桷晚渡、朝天汇流、巫山奇峡等等。然而，在我的心里，留下最深烙印的，是重庆这座城市的核心区域解放碑和随处可见的黄桷树。

解放碑

上山下乡那几年，解放碑是重庆知青最经常的话题。

思乡之水从脑海中淌过，滋润着干渴的心田，在难得的闲暇之时，弟兄们往往不知不觉，并且以灵犀相通的方式，谈起故乡重庆，谈起解放碑。明明远隔千里，却常常梦回那里，不管是在乍暖还寒的清晨插秧，还是在蚊虫狂飞的夜晚排练。

是啊，哪个重庆人没有到过解放碑呢？小时候一说起进城，马上就来了精神。因为，在“三八”商店里，陈列着心仪已久的“回力牌”球鞋；在“和平”电影院里，可以看到来自阿尔巴尼亚、朝鲜的新电影片；在一家接一家的小餐馆里，可以吃到辣乎乎的小面、凉粉；在新华书店里，可以买到惦念已久的小说。到了国庆节，管弦乐队穿着华丽的制服站在检阅台下，把鼓乐奏得震天价响，老远就能听到。高举红旗和鲜花的游行队伍，豪迈地在这里行进，犹如欢腾的海洋。

踏上工作岗位，我有幸与解放碑朝夕相处，犹如候鸟飞去复来。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标语悬挂在大气球上，昨夜的恶梦已被新的长征所代替。随着老街老房子的拆除改建，虽然也消失了不少熟悉的事物，然而，更多更美的街区和楼群簇拥着朝阳升起，早已超过高高的解放碑。曾经匮乏的商场如今琳琅满目，闻所未闻的商品从广告中走来，霓虹灯泻下的珠光宝气，散发着阵阵幽香。曾经排着长队的菜市场如今应有尽有，见所未见的副食品堆积如山，供大于求。高鼻子洋人、杂七杂八的外地人成群结队，在解放碑周围游动着，他们的出现，证明重庆已是国际化的大都市，未来充满了想象的空间。

黄桷礼赞

山城颇多黄桷树。

城里城外，江北南岸，随处都可见到它那婆娑的身影，在渡口与渡口之间，在半山道上，在条石堡坎的缝隙，在机关学校的院坝，哪里都可见到它那亭亭的华盖。一株黄桷树便可撑起一片绿荫，三五棵黄桷树便可支起一座敞风的凉棚。

这天生的凉棚下，必然有一两家幺店子，靠着树干的陈旧八仙桌上摆放着几个土碗，木桶里盛着清凉的老荫茶，还有半瓦罐溢着酒香的醪糟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炒花生、炒瓜子的香味。天上的太阳正当顶，蝉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懒洋洋地打鸣，令人睡思昏昏。爱走人户的婆娘，箍桶编筐的篾匠，挑担过路的小贩，下力谋生的壮汉，只要走到这里，都要到幺店子歇歇脚。各人往树影里一坐，向老板娘买来一碗水，吸烟的吸烟，啃干粮的啃干粮，吹牛的吹牛。满身的大汗，让黄桷树下悠悠的凉风一吹，也就无影无踪了。昔晋人嵇含在《南方草木状》中有言：黄桷树“树干拳曲，是不可以为棲也；其木棱理而深，是不可以为材也；烧之无焰，是不可以为薪也。”然而，此树果真百无一用吗？非也！嵇含接着又说：“以其不材，故能久而无伤；其荫十亩，故人一为息焉。”

的确，黄桷树木质不佳，既不能做屋梁，也不宜做家具，所以大抵不是人们刻意栽培的。它的树种或许是路人的鞋底沾来，或许是飞鸟噙来，但它一旦着地，就用比岩石更坚硬的毅力去拓开生命之路，用比溪流更专注的激情去浇灌信念之苗。它的根须一直在沙砺的折磨中伸张，枝叶始终在风霜的喧嚣里成长，凭着坚韧的毅力，历尽艰辛顽强向上，终于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茂盛。

此起彼伏的黄桷树，为山城筑起绵延不尽的青绿屏障。它有时像一幅画，装点市民的梦境；有时像一首诗，慰藉游子的心灵。要是在晚上，巴山夜雨轻轻敲打着黄桷树叶，那是多么的富有情调。

重庆若没有峰峦，便少了阳刚；若没有黄桷树，便缺了阴柔。黄桷树是山城的标志，无论是秋是春，只要有了黄桷树，平静的画面就有了灵动，生活便多了几分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