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宋长江的《谁家有小孩呀赶快出来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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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宋长江的短篇小说《谁家有小孩呀赶快出来玩啊》细致地刻画出主人公老固从住平房到居高楼的心理嬗变历程：住平房时对高楼生活充满了向往，搬进高楼后心里有了短暂的满足感，后来渐渐地不适应，到最后萌发出些许的怀疑与空虚。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速，底层人民纷纷迁入城市，住进了高楼大厦，但是，这种从住平房到居高楼的空间位移并没有真正改变他们的底层身份，也无法从根本上消除他们的心理矛盾与身份焦虑，他们的内心逐渐陷入城乡的矛盾和对峙的纠结之中，作者深刻地揭示出中国当下某种不可回避的现实图景。

关键词：《谁家有小孩呀赶快出来玩吧》 心理嬗变 焦虑

这是一个灰色而令人深感郁闷的时代。现代都市中高楼林立，那一栋栋紧紧挨着的灰色楼房，成为了居民家中远眺时唯一的风景，我们费尽心力千方百计从平房搬进高楼，本以为可以“亮堂”地生活，“神气”地做人，却在不知不觉中被高楼生活突如其来的“悬空感”吞没，渐渐习惯着用琐碎无聊的生活来填补内心萌生的空虚。慢慢地，我们的心情也变得如水泥砖墙的灰色一般，郁闷而充满了矛盾。宋长江的短篇小说《谁家有小孩呀赶快出来玩吧》（原载《广州文艺》2012年第3期，《小说月报》2012年第5期转载）就是以主人公老固从平房搬进高楼后的日常生活为主线，通过对现实生活的详细书写，细致而深刻地揭示出底层人们在融入都市生活时的心理嬗变历程。

在没有搬入高楼前，“住高楼，老固想了大半辈子”，搬进楼房居住可以说是老固生活中的一个梦想，这也是大多住在城市边缘或远离城市的人们心中的奢望。随着城市拆迁的进行，老固的这一梦想也变为现实，他顺利地从平房搬进了高楼，成为了高楼里的居住者。虽然“他们家的动迁排序为126号”，房子后来分在七楼，在老固的自我安慰中这却变成了“脚踏六六大顺，头顶天天发财”。住进高楼后，那些与老苏在平房门口下棋众人围观的热闹日子，已经从老固的生活中悄悄淡出，演化为他现实生活中挥之不去的怀念。在小说中，老固搬入高楼前的生活是与住进高楼后的生活对比书写时出现的，对原来住平房的日子的一次次怀念，是窥视老固内心的绝佳视点。

刚开始搬入高楼，老固的生活在各个方面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老固和老伴的角色在不知不觉中来了个转换，以前常被唠叨的老固这回“眼珠子像安了马达，净寻些碍眼的事管”：小到没靠墙的椅子，或者桌子上闲置的碗，都成为他关注的对象。这些细节实则流露出老固内心的某种焦虑，他在努力尝试着融入新的高楼生活。其次，老伴儿为他准备的早饭也发生了变化：住平房时是粥、馒头、小咸菜、咸鸭蛋，搬进高楼后变为豆浆、油条，后来又改成了自制的豆浆、面包和果酱。生活习惯的变化和饮食的改变都隐含着老固试图融入高楼生活的心愿，这种想法在短时期内也许可以看成是老固生活“觉悟”的提高，引导着他迈向另一种“有品质”的生活。

事实上，老固内心短暂的满足感随着回迁后老邻居们串门的终止在逐渐退却着，那些熟悉的邻居在乔迁新居的一阵兴奋后，纷纷开始了高楼下的新生活。只有老固，无所事事，渐渐养成了“没事往楼下瞅的毛病”。至此，对平房生活的怀念与追忆压倒了老固对高楼生活向往的热情，在寂寞无聊的闲散日子里，虽然他有去公园晨练锻炼身体的习惯，但无法从根本上缓解内心深处的焦虑。于是，就有了小说开头的“天没亮，老固就醒了。醒了，就醒了，再想睡，白日做梦了”，这是老固高楼生活的真实写照，内心升腾的“悬空感”渐渐萦绕在他的周遭，吞噬着老固焦虑的内心。当老固再次试图找老苏头下棋，生活环境已经改变，俩人早已经失去了在破平房门口下棋时的热情与心境，最终只能各自尴尬地散去，他们都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高楼生活的空虚漩涡之中。

老固将这种感觉的原因归结为：“楼太高，接不上地气了！”这个表面看起来令人匪夷所思的原因，传递出老固内心深处的焦虑感：一方面，他在尝试努力融入新的生活，现实却不尽人意；另一方面，那些来自平房的生活习惯和自身的个性使得他无法摆脱对于原来生活的怀念。来自现实的挫败感和回忆的温情感在老固的内心中交织，矛盾地共存着，通过老固日常生活一系列行为呈现出来。

小说后半部分，老固选择了与扫楼道的女人闲聊来排遣心中的苦闷。当他将扫楼道的女人捡到的公汽月票还给六楼失主时，女主人在简单地询问后，冷漠地“哦”了一声就关上了门，男主人更是始终一言不发，一种强烈的陌生感从老固心底油然而生。第二天，老固和扫楼道的女人说到这件事情时，正巧碰见了六楼男主人，男主人装作事情根本没发生过，压根儿他好像不认识老固，这使得老固在扫楼道的女人那里失去了信任。老固试图寻找摆脱空虚感的手段彻底失效，反而陷入了信任危机的迷途。扫楼道的女人走了，老固“气不顺”地回家，却又遭到了老伴的怀疑。樱桃妈询问老固“咋回来啦？和楼下女人唠得还挺热乎”的话令老固大发脾气，这也许暗示了老固最终还是无法从现实生活中寻找到排遣高楼生活空虚感的有效途径。

在文章的结尾，老固梦到“感觉从遥远的模模糊糊的小街巷，传出一群孩子的叫声”，有人在喊：“谁家有小孩呀赶快出来玩吧！谁家有小孩呀赶快出来玩吧，你要不出来呀，下次不和你玩呀……”现实中失意的老固也只能在睡梦中寻找一丝内心的安稳感。“谁家有小孩呀赶快出来玩吧！”这一呼喊在现代都市中是微乎其微的空响，它无法直接引起都市人真诚的回应，只是一个暮年老人内心真实心境的表露而已。至此，老固心理嬗变的历程逐渐明朗：从最初对高楼生活的向往，演变为接下来短暂的满足感，后来渐渐地不适应，到最后萌发的怀疑与空虚。作者对老固的内心拿捏得十分精准，小说以简洁而生动的语言巧妙地刻画出老固这一鲜活的人物形象。

值得注意的是，高楼生活的“悬空感”不仅在老固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它几乎袭击了小说中的大部分人物，他们的内心中都存在着与老固类似的内心焦虑。樱桃、樱桃妈、老苏头，都无法从空虚中摆脱出来：“前不久樱桃听说家里搬进高楼了，还乐颠颠赶回来，进屋没三分钟，脸上的乐就不见了，说了声，这也太让人郁闷了”，樱桃的“郁闷”直接影响了老固和樱桃妈对高楼生活感受的表达方式，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认同“郁闷”这一词语；樱桃妈寄希望于樱桃赶紧怀孕，那样她就可以忙碌起来；老苏则干脆让儿子帮忙找了个打更的工作，用挣来的钱找女人来打发内心的寂寞。无奈的是，他们始终是都市高楼的外来者，无法真正融入高楼生活之中。

在我看来，《谁家有小孩呀赶快出来玩啊》这个短篇通过刻画老固从住平房到居高楼的心理嬗变历程，形象地揭示了中国当下某种不可回避的现实图景：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速，许多农民渐渐远离了熟悉的乡土，纷纷迁入城市，住进了高楼大厦，他们的生活表面上看有了较大的改善，然而，这种由底层向“高处”的空间位移看似改变了农民的身份，实则无法从根本上消除他们的心理矛盾与身份焦虑。在城市新的生活面前，那些来自乡村的传统生活方式必将被彻底颠覆，底层人们的内心逐渐陷入城乡的矛盾和对峙的纠结之中。这篇小说以艺术化的手法写出了底层人们在城市化进程中由物理位移带来的心理失焦，它直面底层人们复杂而矛盾的内心世界，书写其现实生活中的尴尬境遇，真实而深刻！

参考文献：

[1]李遇春：《焦虑的踪迹——论路遥小说创作心理嬗变》，《文学评论》2011年第2期。

[2]丁帆：《“城市异乡者”的梦想与现实——关于文明冲突中乡土描写的转型》，《文学评论》2005年第4期。

周聪，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2011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