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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旺面:贵阳人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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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重”、“免青”,在贵阳威清路的一家肠旺面馆,干脆简练的话语不绝于耳。如此“吆喝”,外地人不懂,只有生活在贵阳的人才懂,它被视为品尝肠旺面的专业术语。贵阳人一天的生活,就是从这“吆喝”声中开始的。

“晨光映窗前,朝霞布满天。老汉我天天起得早,抹桌摆碗把火添。喂!上早班的同志哥吔,请来吃碗肠旺面……肠子、血旺、脆臊、香葱、辣角、豆芽、大排、卤蛋……”

每天清晨,这家老字号肠旺面的门口,异常热闹,无论春夏秋冬,总有排队等候的人,只为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肠旺面。

在贵阳120多种传统风味小吃中,肠旺面独占鳌头,成为当地人的最爱。有些老贵阳人,把早晨吃肠旺面当作自己洗漱完毕后的第一件大事,他们不可一日无肠旺面。

据传,抗日战争时期,郭沫若在贵阳吃过肠旺面,这样叙述:一碗金黄金黄的面,红红的辣油、洁白的肠、豆腐一样鲜嫩的血旺,外加几根豆芽、翠绿的葱花,真是香气扑鼻,黄红绿白入眼,让人流口水。

肠旺面的由来

肠旺面,又称“肠益面”,“肠”即是猪大肠,俗称肥肠,“旺”则是猪血,贵阳话“血”、“削”同音,做生意的人不愿意“削”,所以将“血”称为“旺”,贵阳人叫它“罔子”。肠旺者,亦是“常旺”,取长年兴旺之意。

据说,肠旺面始创于晚清时期。当时每逢新年将至,家家户户都要请专门的屠夫杀年猪。杀完猪,主人就将新鲜的大肠、粉肠、血旺、猪肉、豆腐、粉条炖成一大锅“刨汤”(当地俗称),再炒几个菜,加上一坛酒,谢屠夫、待客人。

一日,有个屠夫帮人杀了猪,便提了谢刀肉回家。走之前他告诉主人,他先安顿母亲吃了再来吃刨汤。不料等屠夫把肉洗净、炖熟,伺候母亲吃好返回时,饭菜都已吃完,只剩下半碗刨汤,里面仅剩几片大肠、血旺和几块豆腐。主人只得吩咐家厨煮些面条,然后把那半碗刨汤浇在面上,“打发打发”屠夫。女主人看了觉得很过意不去,就加了一些刚熬好的猪油和炸出的油渣,再配上作料和回锅肉里剩的红油,端给屠夫。

屠夫憨厚老实,并不挑剔,接过就吃。孰料这大肠、血旺、油渣、豆腐、面条各有其味,非常鲜美,屠夫越吃越觉得好吃,便萌生了开面馆的想法。屠夫的肠旺面馆开张后,生意兴隆,他很快便发达起来。肠旺面也几经改良,质量不断提高,逐步演变成当地老少咸宜的著名小吃。

清光绪年间,贵阳有一苏老板开的肠旺面馆生意非常好,当时,肠旺面的主顾多是轿夫、马夫、小贩、衙役等“草民”,而上流人士对此不屑一顾。清末民初之际,苏老板把店铺扩大了,而且改进了做面技术。

20世纪20年代,贵阳的南门口、贡院坝、北门桥、花牌坊、铜匠街等地,商业比较发达,人群密集,这种氛围下就催生出了几家比较有名的肠旺面馆。一些有钱人禁不住诱惑,也开始尝试吃肠旺面。20世纪30年代,南京街的苏得胜肠旺面馆,大名鼎鼎,生意十分火爆。之后,贵阳像汉云楼、醉阳春这些大饭店也开始卖起了肠旺面,来这里吃肠旺面的都是当地有头有脸之人。

20世纪50年代以后,尤其是80年代初期,肠旺面馆遍地开花,而做肠旺面的作料更丰富了,不仅放肠旺,还要放鸡、大排、卤蛋等,花样繁多。

异常讲究的工艺

肠旺面制作非常考究,12道工序,才出一份成品。从主料、配料到调料都各具特色,做好的肠旺面,血嫩、面脆、辣香、汤鲜、肠烂,红而不辣、油而不腻、脆而不生,风味口感尤为独特。

先说面条。制作时先用上等面粉加鸡蛋、食用碱及清水,反复揉搓成面团,然后将其放在特制的案板上,反复折叠挤压,制成薄如绸缎的面皮,再将面皮折叠起来切成细丝状,整个操作过程讲究 “三翻四搭九道切”。面条制成,立即分团,一碗面为一团,放入瓷盘,用湿纱布覆盖,以防表面脱水。

再说猪大肠。越肥越好,里外洗净,用盐、醋反复揉搓,浸漂,除去腥味。洗净的猪大肠切成一尺左右的长段,放在木盆或瓷瓦盆中(忌放金属器皿内),将其与花椒、山奈、八角放入锅内煮,煮至六分熟,捞出改刀,切成宽一寸、长一寸二的片,再和山奈、八角、老姜、葱一齐放入砂锅用温火慢炖,直至老嫩适中,然后捞出待用。肥肠不能炖到粑烂,否则就没有嚼头。血旺要嫩,由沸水烫熟,切成片,吃时可在汤锅里放一下。

肠旺面重品味,所以量不多,调味十分讲究。将生肉切成颗粒,炸脆,贵州地区称为“脆臊”,脆臊经滚油炸成,松脆酥香。糟头肉或五花肉去肉皮,再将肥瘦肉分开切成丁,加盐、酒,上大火反复翻炒,至金黄色时,再下瘦肉丁合炒,炸出油后用冷水激一下,将锅抬起,下少量的醋及适量的甜酒酿,再入锅用文火炒十至十五分钟,起锅滤油待用。此外,肠旺面红油、泡臊、鲜汤的制取,也很讲究技术,红油香辣而不灼舌烧心,汤,一定是用黄豆芽和猪筒子骨熬的清汤,看如白开水,一点不油腻,却鲜美清香。

以前,一碗肠旺面吃完之后,剩下的半碗红红的油汤,老食客喜欢泡上一根油条或一块油炸耙、豆沙窝,吸尽红油,才见汤汁。因为油大,又须配搭一点清淡爽口的东西调味。于是,跑堂的幺师(服务员)便会送上一小碟烫熟的绿豆芽,称为“小菜”。

吃出贵阳人的品位

贵州作家陈光余在《最忆贵阳肠旺面》文中回忆,其老友侨居海外数十年,一次回贵阳老家探亲祭祖,与朋友们相邀聚会,席间问及在海外最思念故乡何物?老友立即回答:“当然是肠旺面。”于是,接连几天,陈光余陪着老友遍尝了贵阳市内较为出名的九家肠旺面,老友感慨:“这几顿肠旺面真过瘾!真解馋!但说句真心话,它只满足于食欲,却不解乡思之苦。”问其所以,老友回答“现在的肠旺面,虽然店堂华丽,调味也颇正宗,然而当年的那种品位没有了”。

在老一辈贵阳人看来,肠旺面不仅仅是充饥的食物,而且代表了贵阳的人文品位。它特有的一套完整的饮食过程,十分讲究,有如日本的“茶道”。而今,此类“讲究”日渐消失,这种“品位”渐行渐远。

肠旺面的供应时间只在上午。若有人在下午或晚上去吃,“这就是在开玩笑了!”为什么只卖“早堂”,不卖“午堂”呢?有人解释,那时没冰箱,旺子留到下午就不新鲜了。而在陈光余及老友看来,只卖“早堂”就是一种品位。肠旺面是品尝的餐点,不是纯充饥的食物。上午较清静,食客可以从容品味,午后街上行人多了,一片闹闹哄哄,夏天更是炎热难当,人们心情烦燥,加上汗流浃背,若在这时品尝肠旺面,那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了。所以,就连楼上有“雅座”的大店,下午也不卖肠旺面。

贵阳的肠旺面以前兴吆喝,用的还是老贵阳话。“红中免青汤混,发财星(旺子)的格莫格(多点),来把曹三拜(酒壶),打四两羊糕美(酒),免底(不要豆芽),扣汤(少放点汤),红重(麻油重)。”这是贵阳文化,别的地方是没有的。这就引出吃肠旺面的那套隐语,此隐语本是“跑堂”与“站灶师”之间的专用语,但老食客们也颇熟谙,久之便大家使用,成了肠旺面馆的共同用语了。

过去在肠旺面馆,那行话、术语被堂倌和掌勺的师傅一喊一呼,就和唱歌一样动听。他们把“红辣椒油”简称“红”,葱花简称“青”;如果想多放辣椒油,就喊“红重”,少要就喊“红轻”,不要则喊“免红”; 如果不放血旺,就喊“免旺”,不放葱花,就喊“免青”;如果面条要少点,就叫“减条”,汤多要点,就是“汤宽”,而不要汤,就叫“旱挂子”。 如果有客人来,堂倌先问好他们吃什么,就那么拿嗓子一唱,掌勺的就能凭着自己的好记性,给客人按着顺序开始做,丝毫不差。

除以上这些隐语外,在“跑堂”的吆喝中,有的还加上许多“言子”(即歇后语)。贵阳的“言子”种类很多,跑堂经常用的是取四字成语或俗语的一句,只说前面三个字,用的是后面一个字。如:肠——只说“地久天”,隐去“长”字;旺——只说“六畜兴”,隐去“旺”字。跑堂在吆喝中加进这些“言子”,增添了不少趣味和幽默,给人一种愉悦的神秘感。

除了吆喝,肠旺面馆的跑堂还有一套特殊的技艺,他们一只手可以端好儿碗面。陈光余就曾亲眼见到端七碗的跑堂,他右手持抹布,左手掌中卡两碗,左胳膊端平,上面放三碗,在三碗上再摞上两碗。据老辈人讲,有的跑堂一手能端十一碗。那简直在表演杂技了。可惜这种技艺已经失传,现在已经无福见到,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端的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肠旺面训练了贵阳人的胃肠,使人们由生理适应,到文化偏好,进而勾兑了人们的灵魂,以致于一个在洛杉矶生活的贵阳人,因父亲生病赶回贵阳,抽空还要在省医后门附近吃一碗肠旺面,阔别20余年,这碗肠旺面,在他的血脉中激活了生命中对家乡的全部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