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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草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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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乡的丘陵上有种小草叫作“跳舞草”。这种草平凡、普通,开的花毫不起眼,却会闻声而舞,姿态优美、旖旎摇曳。就是这种会跳舞的小草让我明白:每个人都可以做梦。哪怕是块石头,只要怀有梦想就能飞翔。谁能相信呢?30岁以前,我始终在死死地钳制着自己,不许自己做梦。我对自己说:你卑微如丑陋的南瓜,还想飞到哪里去?趁早死了心吧。我把自己躲了又躲,缩了又缩,不许内心那梦想的翅膀稍露端倪。可是,那缩起来的我就是不甘心:连山上的草都能跳舞,我的灵魂为什么不能飞翔呢?当“飞”的欲望再也隐忍不住的时候,我紧紧地抓住了文字。我把每个方块字都当成山上凿下的石头,这石头一块接一块地垒砌起来,蜿蜒成了崎岖的小路,把我从乡村引领向外面的世界。

然而,愈与世界切近,我愈蚀骨入髓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来自穷乡僻壤的村妇。在城市居高临下的目光啤睨下,我节节败退、惶然无措。那一次,作为文代会成员,当我和代表们在人民大会堂里齐声高唱国歌时,耳畔回荡着旋风般铿锵激昂的声音:“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我感到,那声音就是对我灵魂的鞭挞。就是在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的灵魂,它始终瑟缩在狭小的旮旯,被自卑和自闭狠狠地压制戕害着,从来不曾扬眉吐气地站立起来过。就是在庄严的人民大会堂里。我的灵魂欣喜地脱窍而出,幻化作一只精灵在北京的天空缓缓掠过。并俯视和打量着自己那小小的、不断变幻着模样的身影: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村野毛丫头,一个挎着篮子打猪草的山乡小姑娘,一个在庄稼地里收割谷禾的村妇,一个拿文字抒唱梦想的写作者。仿佛只是一瞬之间和一淬之下。高与低、大与小、尊与卑、远与近以及城市和乡村相辅相成、不再对峙。我的灵魂就那样破茧而出。从自卑自闭的城堡桎梏中挣脱而出、伸展羽翼,翱翔长空、放声嚎歌:“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

必须承认,自视为狗尾巴草的我是自卑的。因着自己来自草根百姓的卑微而自卑,因着被太阳炙烤得不再光嫩的脸庞而自卑,也因着那渗落在骨头缝隙里的泥土草屑而自卑。在人民大会堂里唱着国歌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灵魂大声呐喊着:灵魂是尊贵的,梦想是尊贵的。再高的峰峦都遮蔽不住灵魂的羽翼,再坚硬的冷墙都抵挡不住梦想的热望。我对自己说:把头颅仰得再高一些,把腰板挺得再直一些,让爱意再浓烈一些,让血液再热切一些。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不管多么平凡、普通,你也要活得舒展、活得骄傲,活得不卑不亢、活得光华灿烂。我揪着自己灵魂的头发,让她仰起脸来直面着自己说:起来,起来,起来!把你的面孔骄傲地对着太阳,用力挤压出那骨头缝隙里的狭隘和卑琐,让爱的力量灌注进你的血液,让梦想的炽热焐烫你的每个细胞,如果你足够地坦荡和热爱。如果你敢于梦想,就没有什么能够使得你卑怯。你应该感到汗颜,为你曾经的虚荣、矫饰和脆弱;你应该感到可耻,为你曾经的自卑、怯懦和畏缩;你应该感到惭愧。为你潜意识里对土地和庄稼的鄙视与轻贱。让灵魂站起来吧,让我们对着世界宣告:我们不愿做奴隶!不做物质的奴隶,不做潮流的奴隶,亦不做虚荣和浮华的奴隶。不管处身何地,不管在操着何种谋生的活路,那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浓度半丝半毫都不能逊于别人,那骨头里的含“钙”量也不能低于别人。

必须承认,很长的时期里,我从来不曾认真地爱过自己,我总是嫌弃自己粗鄙笨拙,不够雅致美丽。如同扭曲的树,我活得畏缩、憋屈而又卑怯。可是,当我怀着一个梦想的时候,我的心敞亮了。那“梦”就像一团烈焰,灼烧和刺痛着我的心。我固执己见而又自作多情地认定:“梦”代表着美好,代表着文学,代表着诗意,代表着太阳。我知道,时间会老去,岁月会老去,生命随时随地可能被上帝叫停,我对这个世界的每一次回眸都可能是最后的深情凝视。我写下的每一行文字都可能是最后的情书,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欲语还休?我想对着太阳说:起来!我想对着高山说:起来!我想对着世界说:起来!我想对着自己的灵魂疯狂地呐喊和嚎叫:起来,起来,起来!哪怕我的眼角爬满皱纹,哪怕我的灵魂被疲惫和创痛煎熬得百痍千疮,哪怕我的面容被岁月摧残得衰丑如秋天的狗尾草,我还是要不管不顾地热爱和梦想!在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看到了透窗而来的阳光,我相信,就像天空只有一枚太阳那样,每个人都是这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不在这短暂而有限的生命里好好活、好好爱、好好梦呢?当每个人都鼓荡起梦想的羽翼时,我们的祖国怎么可能不腾飞呢?

我爱我家乡的小山,我爱那小山上的每块石头和每株小草,我爱我吃进嘴里的每一粒米,我爱我握在手中的每一棵葱,我爱与我生命中邂逅相遇的每一个人。我也爱你啊,与我这段文字偶然结缘的过路人。请你也爱我吧,哪怕那爱单薄细瘦如一棵葱。只要爱,“这棵葱”就能使我们的灵魂步入梦想的天堂。我相信这世界上有天堂存在,我相信这天堂就是我们每个人如诉如泣、如歌如舞的生命和梦想。生命就是天堂,天堂就是梦想,梦想就根植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啊,让我们倾尽全部的热血更加热爱这片土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