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婚 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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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玉在厨房把一切收拾停当，女儿早已走进自己的房间，“哐当”一声就把房门关住，李小玉的心头不由一紧，女儿十九岁，马上就要高考。不知从何时起，女儿与自己的关系渐离渐远，李小玉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是自己对女儿关心不够?静下心来细细一想。李小玉才觉得自己平常与女儿交流得太少，这并不是说自己不想与女儿交流。而是女儿话少，其实女儿在懂事之初就很少讲话，多半是自己说，有什么事也是由自己决定，女儿一向听之任之，从不发表自己的想法，而那个时候正是丈夫发病的时候，女儿才6岁，正是父母宠爱的年龄。在某一天丈夫忽然变得神神叨叨起来，说话做事完全不受控制，被送进医院，很快就有了诊断结果，仿佛是晴天霹雳，丈夫患有精神分裂症。这个结果使她彻底懵了，丈夫的亲属中从没这个病根，于是家庭的不幸由此开始。一晃就是十几年过去了，女儿早就进入青春期。又将面临高考，值得欣慰的是，也没见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家里虽很少言语，问她事时也总是嗯啊之类的回答，但女儿很少让自己操心，这倒是真的，因为女儿在学校成绩一直不错，保持在整个年级组中前十名，而且很稳定。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很顺利，就连老师也对她一直充满信心。

李小玉在女儿房前站了一会，最终没有敲门，她推开自己卧室，丈夫吃了药已经睡了，李小玉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然后走出家门。

夜幕已经降临，这个属于江南县市级小城的夜晚热闹非凡，华灯璀璨，正是初春时节，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家门散步，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李小玉孤独地走在大街上，微风吹来。吹散了她心中的忧闷，空气中飘浮着花香的味道，小城正在举办“桃花节”，街面上到处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虽然是一些不值钱的花花草草。但仍有不少市民把看上眼的花连同塑料盆悄悄地捧回家去，装饰自家的阳台。

鱼行街。这座小城的中心地带。以前是卖鱼的小集市。改革开放后。小城拓展，鱼行街改造成商业街，虽然楼层只有四五层，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这里依然是小城最热闹的场所。沿街的商店，美容美发厅，麻辣火锅店等都要营业到晚上十点。李小玉走在鱼行街上。她的目的地其实就是鱼行街。当拐入走廊的一刹那。李小玉的目光被边上的一朵花吸引。这朵开在塑料盆里的小红花很鲜艳，李小玉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在自己的生活中好像也从没喜欢过任何花草，年轻时从热恋到结婚，丈夫没送过一朵鲜花给自己，哪怕是从室外随手采摘。想到这里，李小玉四下里一望。见没人注意。她飞快地俯身把这朵无名小花摘了下来，然后拐入楼道。这幢大楼是属于供销系统，建于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底层的商店被转手了许多次，也曾多次大规模地装潢过，而楼上住户都是供销系统的职工。当时的住房结构现在看来早已落伍，长长的走廊是公用的。走廊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大多数人家都搬了新居，把这里当作出租屋。正因为这里是市中心，租金也自然不菲，一般的民工是不愿花这个冤枉钱的，所以租住在这里的大多是白领，李小玉一边上楼一边把花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丝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肺，不知为什么。李小玉此时心中突地冒出一个词语：浪漫。于是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灼热起来，外面五彩的灯光透过窗户把走廊映照得如同白昼，李小玉走到408室，掏出钥匙，刚要开门，门这时打开了。陈晓杰微笑着说：“你来了。”

李小玉关了门。把花小心地放在方桌上，陈晓杰找出一个瓶子，放满水，然后把花装进瓶子，一边对李小玉说：“你偷的是不是?”

李小玉说：“买的。”

“真买的?”陈晓杰想起邓丽君的歌，于是轻轻哼道：“路边的野花你莫要采……”陈晓杰忽然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合时宜，蓦地停住了，尴尬地朝李小玉望了望，说：“我买了草莓，还放在洗手池里。”

李小玉转身去厨房，草莓红得发紫，有些熟过头了，她用清水冲一下，装入盆中。

陈晓杰比她小两岁，在农业银行当主任。认识三年了，他们一星期也就相约一两次，通过短信联络。这儿是陈晓杰租的临时住处，没第三人知道，陈晓杰也有家庭，他告诉李小玉，自己和妻子早没了感情，只是他们之间有个儿子，正在上高中，一旦离婚的话，会影响儿子的学业。

李小玉也考虑过，这十几年来，她与丈夫早就貌合神离，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两人一天说不上一句话，家人也建议她离婚，可真要她撒手不管，她又舍不得，她选择留下来，监督丈夫每天按时吃药，虽然丈夫的病没有再复发，但她的感情因为这场变故全没了，留下来照顾他其实也是为了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而对丈夫更多的是出于同情。直到偶尔遇到陈晓杰后，她埋在心底十多年的情感才爆发出来。李小玉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女人，也有自己的感情需求，也希望身边有个健壮的男人让她依靠，而陈晓杰正是这样的人，除了关心和体贴，还有一个强健的身体。

李小玉把草莓端出来，陈晓杰坐在旧沙发上看电视，这间出租屋是老式结构。只有40多平米，一个卧室去掉了三分之一，客厅面积就显得小了，所有家俱和电器都是房东留下的。

陈晓杰看的是动物世界，李小玉在他身旁坐下。拿一个草莓塞进陈晓杰嘴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草莓太熟了。你们男人就是不太会买东西。”

这一点陈晓杰承认，在家里也从没买过零食。他老婆朱玲与他是一个村子的，婚事也是由双方父母一手操办。那个时候陈晓杰刚从学校毕业。分在一个镇上的支行工作，朱玲在一家私人工厂打工，儿子出生后，朱玲辞了工作，里里外外几乎所有事情都是朱玲操办，陈晓杰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一心扑在工作上。后来调到县城，从科长到主任，一步一步上来的，陈晓杰也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半要归功于朱玲。到县城后。儿子也上小学了，靠关系把朱玲塞进一家大型工厂的办公室上班。如果没有遇上李小玉，陈晓杰的生活就会这样平平常常一直过下去。

其实陈晓杰并不是一个花心的男人，认识李小玉后，两人虽然常联系，一起喝喝咖啡，或者晚上漫步在护城河边，慢慢的。两人聊起了各自的家庭，陈晓杰对于李小玉一半是同情一半是爱怜。大约交往了半年，有一天晚上，两人相拥着走进了一家私人旅馆。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期待着下一次。为了避免被人发现，陈晓杰就租了这县城最中心最热闹的地方。有一句话就叫大隐隐于市。最热闹的地方也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事实确是如此，别看两旁店铺鳞次栉比，人流川流不息，上面却相对平静。其他租户都是大学毕业的白领，一进门就“哐当”一声关住门。然后沉溺于上网聊天，几乎很少外出走动。

让陈晓杰感动的是，李小玉从没跟自己提过钱，李小玉有工作，她丈夫看病，单位也有医保，家中一个女儿读高中，生活也不富裕，这从李小玉的衣着上可以看得出来。有一次激情过后，陈晓杰拿出5000元钱给李小玉，李小玉不要，还生气地说：“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陈晓杰说：“拿着买衣服吧。”

李小玉说：“是不是嫌我老了?”

陈晓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小玉天真地说：“有时候想想。我和你在这儿，如果是在天上那多好?”

陈晓杰不解地问：“为什么?”

李小玉说：“不是说天上一日，人间百年吗?”

陈晓杰不置可否地笑笑。

这些天李小玉心中很烦，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丈夫每晚吃了药就睡。人是越来越胖了。夫妻间早就名存实亡，她甚至越来越害怕丈夫。尤其是呆呆的眼光，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也是南辕北辙。女儿也不跟她亲近，整个晚上陪伴她的就是电视，因而她常常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有好几次还感冒了。

现在陈晓杰搂着李小玉，两人一边吃草莓一边看动物世界，这让李小玉感到有些温馨家庭的味道。其实李小玉也知道，这种温馨不会长久，每星期仅此一个晚上而已，毕竟两人都有各自的家庭。

陈晓杰在李小玉耳朵边轻轻地说：“去洗个澡。”

李小玉说：“我在家洗过了。”

陈晓杰麻利地脱了外衣、长裤和衬衫，说：“那我去洗个澡。”

李小玉点点头。

不一会，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李小玉听着这流水声，不由想起了丈夫，丈夫年轻时模样长得不错，斯文又有礼貌，恋爱时循规蹈矩，晚上出来散步也只不过是牵手而已，从不逾越行动，直到结婚以后才知道，丈夫有洁癖。新婚，丈夫一连去卫生间洗了三次澡，女儿出生后，丈夫借口说自己的睡相不好，怕一不小心会压着女儿，提出与她分床睡，偶尔亲近一次，丈夫也会在事前事后各洗一次澡。丈夫发病后，说话做事的方式完全与以往不同了，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惟有癖好不改，每晚必定要洗澡一次后方能入睡。

在遇见陈晓杰之前，李小玉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她甚至认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悄无声息地走过，可以这样说，是陈晓杰点燃了自己的。刚开始租房的那段时间里，李小玉是无所顾忌。甚至是迫不及待，要是四五天没收到陈晓杰的短信就会显得无精打采，有时候还会一个人来到出租房里坐坐，看看陈晓杰坐过的沙发、睡过的床等等，李小玉知道，陈晓杰已经走入了自己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隐秘的感情已经维持了将近三年，他们见面总是偷偷摸摸，相处的时间又短促。如今李小玉越来越担心的是，万一有病的丈夫发现了她的秘密，他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会再次病发，自己没什么，但陈晓杰家庭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陈晓杰洗完澡出来，把电视关了。于是李小玉跟着陈晓杰进了卧室。

这时客厅里传来了手机铃声，李小玉一听铃声知道不是自己的，陈晓杰去客厅把包拿过来，打开，掏出手机对李小玉说：“我接个电话。”

电话是陈晓杰妻子打来的，声音很响，这让正在脱衣服的李小玉感到索然无味。

陈晓杰对妻子说：“我正在开会，明天吧，明天才9号。你急什么?”

打完电话，陈晓杰有点心不在焉。

李小玉突然问道：“今天是8号?”

陈晓杰说：“对，今天是8号，怎么了?”

李小玉欲言又止，说：“没什么，家里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陈晓杰想了一下，去客厅把衣裤拿进来一一穿好，说：“那，我先走了，下次再约你。”

李小玉朝陈晓杰挥挥手，说：“再见。”

李小玉慢慢地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关灯，随手把卧室门关上。她在客厅默默地站了一会，8号，不是个普通的日子啊，这几天晕头混脑的竟然忘了，今天是自己与丈夫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往年的这一天。总会做几个好菜，虽然丈夫不会记得，吃什么菜也总是一个滋味，就像牛嚼牡丹，不会说个好字。婚姻早没了，剩下的只有“疲惫”两个字，但自己是不会忘了这一天的。

离开出租屋的时候，李小玉把方桌上装进瓶子的花拔了出来。

晚上八点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各商家店铺中传出，花枝招展的服务员扭动着身躯在门口招揽顾客，多姿多彩的小城在灯火阑珊中尽情地释放着浓浓的热情。

晚风吹乱了李小玉的长发，此时她的心也如一团乱麻，一个电话就把陈晓杰召回家去了，李小玉有些淡淡的失望。尽管她知道。陈晓杰是永远也走不进自己的内心。李小玉感到前景迷茫，不知道与陈晓杰交往下去。将来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李小玉在花盆边蹲下身子，发现花盆里的泥土有些僵硬，她用钥匙钎了个小洞，然后把手里的花栽进花盆里。这朵花明天可能就会枯萎，如果不被自己掐断的话，应该还会开好长时间。

李小玉彳亍地走在鱼行街上，显得漫无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