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病人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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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床对面，住着两个心脏病病人。老的六十多岁了，是医生；年轻的四十出头，是小学教师。

她俩病情相似，风湿性心脏病，二尖瓣狭窄。医生年轻时做过二尖瓣扩张术，教师结婚前也做过同样的手术，他们都是老病号。医生有一女，在国外求学，教师有一子，年纪尚幼。床前久病，照料她们的，只有丈夫了。

小学教师的丈夫让人羡慕。他是一家工厂的干部，工厂在很远的郊外。每天清晨，他总是第一个走进病房，把精致的早餐摆在妻子床头，之后，匆匆去赶单位的班车；中午，别人午休时间，他在工厂和医院之间打个来回，到妻子面前的是亲手烹制的可口饭菜；傍晚，他通常最后一个来送饭，有时是新擀的鸡蛋面条，有时是精肉水饺。据他说，妻子住院半年多，没吃过一顿医院的饭。他挺和蔼，心灵手巧的样子，每次进病房总是微笑着和每个病号打招呼，最后走到妻子的那个角落。病友说，教师好福气。

相比之下，医生的丈夫就显是迂且笨了。医生家就住在本院家属区，丈夫是另一所相隔不远的医院的大夫，却只在每天晚上来。提着饭煲，低着头，匆匆进病房，目不斜视，直奔妻子的床。坐在床前，便开始轻声叙说。谁也不知道老夫妻叙叨些什么。妻子告诉他，该打水了，他便打水；该洗漱了，他便帮妻洗嗽，笨手拙脚的样子。晚饭到熄灯前这段时间，医生的丈夫除了和妻子谈心，便是伏在妻子床头读书；他是个挺有名的神经内科医生。有一天，医生家的医生很晚才来，说家里帮忙的亲戚走了，今天的晚饭是他亲自下厨。原来，从前他不过是送送饭而已。妻子饿了，他举起饭煲往碗里倒，许久，没有内容出来。他奇怪，用力一拍，一个半圆形落入碗中，他大惊：明明煮的面条，怎么变成了“馒头”?他歉意地把结成一团的面条送到妻子面前，说，吃吧，反正营养够了，家里所有的材料都在里面。妻子吃了一口，推给他，让他尝尝，他尝了一口，大惑不解，“十几种有营养的东西煮在一起，怎么会是这般滋味?”

日复一日，医生渐好，教师病情日重。丈夫们依然穿梭。渐渐地，我发现，教师的丈夫细致周到，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看护，却极少与妻谈点什么，甚至很少在妻床前静静地坐坐。他匆忙的身影背后，常常是一双幽怨的眼睛。直到小学教师闭上这双眼睛，她的床头仍摆着最好的饭菜。住院大夫说，她的死，是因为她的心情比病情更沉重。

医生康复出院了。望着这对相伴白头的老夫妇，又想起他们依偎床头的绵绵絮语，那大概就是心与心的交融，心对心的呵护吧?人生相伴，夫妻之间的情分，要比责任和义务更沉更重，更让人心动，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