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大嫂等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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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大嫂

刘德林

郁大嫂今年虽已四十出头，干的又是苦活，但人显得不老。微黄的脸庞，两眼炯炯有神，一排整齐的牙齿，笑起来像朵花儿。扎着的马尾巴辫子，干起活来一甩一甩的，一米六五的身材不胖也不瘦。一双手虽然粗糙，但也不怎么难看，要是有城里女人那样的梳妆打扮，我想，郁大嫂的姿色一点也不比城里女人逊色。郁大嫂是干粗活中唯一的女人，一天到晚和泥灰打交道，身上脏兮兮的。干活还算利索的她，还时不时地被男人们训斥，灰桶接得慢了，砖块摆放的位置不对啦……这倒也罢，最难听的就是那些男人拿她寻开心说的那些荤话。可郁大嫂就像没听见似的，有时实在忍不住就回骂他们几句，那些男人反而说得更凶。说到高兴处，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只有郁大嫂仍低着头，默默地干着她的活儿。

看得出这些男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大概是给枯燥的泥匠活加点“调料”，调节一下气氛罢了。

郁大嫂干的是累活，但她不怕累。有一天，瓦工们稍息片刻，她却在草坪上睡着了。听男人们说，她昨晚一宿没睡，到海港边上替人家拣鱼挣了40元钱哩。难怪她这么累!

郁大嫂不仅干的是累活，而且生活上也很艰苦。下午收工时几个男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他们租住的房子里，而郁大嫂一人骑着一辆破旧老掉牙的自行车，吱呀吱呀地一路带着病腔来到用木棍、塑料布搭成的小舍子，郁大嫂早上煮一次吃三顿，中午随便弄点在家里带的萝卜干将就一下就算一顿了。

一个双休日，我和妻子正在包水饺。邻居拿来一个钱包问我妻子，你看看，这红色的钱包是不是你丢的?妻子一看钱包忙说：“不错。是我去年在农工商超市买的。”再一看，里面的256元钱一分不差。妻子忙向邻居道谢，邻居说：“是外面做小工的那个女人捡到的。要谢就该谢她。”

原来我妻子在自来水池边洗衣服时，把袋里的钱包随便一掏，放在水池上忘了。郁大嫂干活时看见了，她不知是谁家的，就送到邻居家，请邻居寻找失主。我妻子赶忙向郁大嫂道谢，郁大嫂幽默地说：“不要谢，不义之财贪了会让人肚子疼的。”

几次接触，我和郁大嫂渐渐地熟了起来，有时她口渴就到我家讨杯水喝，免不了拉呱几句。得知她丈夫在阜宁县城踏三轮车，既能挣钱，又能照顾在县城重点中学读书的儿子。自己原本也和丈夫在一起的，在县城先后到两家单位做临时工，都因单位的效益不好，发不出工资，一气不干了。后来郁大嫂经亲戚介绍，跟他们家乡的一个建筑队做小工，每天20元钱，不供吃住。

我问郁大嫂，那你这么苦为的啥?她叹口气说：“自己不识字。总不能让孩子还像我一样吧，儿子在县城念书开销大，如果以后考上大学用钱就更多了。”我安慰她说：“先苦后甜，待儿子上了大学，毕业后拿了高工资一定会回报你的。”说这话，郁大嫂似乎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我们村里有户人家大人拼死赚钱给孩子念书，儿子考上了清华大学，现在工作一年有10多万的工资哩!”郁大嫂说着脸上满是自豪，像是在说自己的儿子一样。

郁大嫂在我邻居家做了20多天的小工后。又转移到另一个工地上去了。从此。我再也没见着她。屈指算算，今年郁大嫂的儿子也该参加高考了，不知他儿子是否考上大学?儿子是否知道有一位在异乡这么拼死拼活、不屈不挠打工挣钱供他念书的母亲呢?!

我和父亲与1906年的鲁迅

佟　伟

父亲很佩服鲁迅，因此我家的小书架上有关鲁迅的书籍就占了一半。我家还有七八幅关于鲁迅的画报，给我印象最深的是1906年的那张。画中反映鲁迅在日本学医时，和同学一起看电影，当片中出现日本军人砍中国人人头的情景时。日本同学在耻笑、起哄，中国同学却麻木了，而愤怒的鲁迅则大步走出放映室……这几幅画报在我家洁白的墙壁上保留了五六年光景。

从此，这位个头只有1．6米的人物就成了我们全家人仰视的高度。父亲也成了他的“粉丝”，经常写些批评稿。可遗憾的是。他却一生中连处女作的淡香都未闻过。不过，他却是有名的“老愤青”，爱“管闲事儿”。如我们这地方的人爱打架，有些人爱往死里打，甚至这里都把“打架”叫“打仗”，拉劝者当然少。父亲看到这种事就常上阵相劝，也基本都能摆平，因为他是行伍出身的游牧民族汉子。还有社会上那些坑蒙拐骗现象，他见了就怒发冲冠。不过他也为此付出了沉痛代价。我家的窗玻璃曾被报复者几次砸碎，有次他在客车上劝架。身上的数千元公款还被扒手乘机掏走……他因太爱“管闲事儿”，得罪了不少人，没全身心投入到捞政绩上去，导致而立之年就在国企当头头、被熟人认为前途亮如天堂的他，最终还是在普通的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且退休金不足千元……

因此，不少亲友常告诫我别学父亲，说他做人很失败。但是，1906年鲁迅疾步走出放映室的画面却总是让我忘不掉。还有，我过去的确对父亲那些作法不理解，但有时看到社会上那些坏现象如鼠蛇般横行却无人管，气得头都疼，如有人滥售钢珠枪、有人大卖毒乌药、有人占用本该建成罪行展览馆的侵华日军大型岗楼养禽畜……就这样，我又感到社会上缺少愤青，所以参加工作几年后。也开始写批评稿。因为我文笔还可以，反映问题较典型，所以频频在纸媒发表，而且还有了专栏。不过，拿笔杆子当愤青比和别人面对面当愤青更危险，我曾接到过恐吓电话，被坏人跟踪过，还有人扬言要剁我双手，就连一位当过公安局长的老邻居，曾让我母亲劝我今后少写批评稿……

当这种愤青注定危险，注定波及前程。可我相信这种选择没错，因为我把愤怒的话一下子就告诉了全城人，甚至全国人，有些问题因此得到有关部门重视并解决了，那些披着羊皮的狼都被拽掉外衣，让百姓回肠荡气。所以我想，人生不过百年，不要留下遗憾，既然选择了远方，就要风雨兼程。不要想身后袭来多少风霜雪雨，永远把痛苦踩在脚下，最终给世界留下一个真实、精彩的背影……我深深地感谢1906年的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