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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欢轮转:给先辈,给我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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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岁花甲得子

2008年,对于我个人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一年。这一年,我逢遇了平生最大的喜悦――7月25日上午10点16分,我惟一的儿子诞生了。

60岁花甲得子,一个轮回,我有了这个儿子。

这一年年末,农历大年三十,还没到除岁的关口,我的母亲又第三次被送进了医院,老人家这一去,再也没有重回家门。

2009年年初(农历戊子年尾),我的女儿也给我添了一个外孙。在英国多年的女儿回国了,和那洋姑爷一起回到了北京,一家人从来没有这么齐全过。

北方人说的, “全和人”,就是这样一种境界吗?

一边看着我的宝贝儿子,一边稀罕着我的外孙,感叹着人生的神奇和我的人生之与众不同:儿孙绕膝乃天伦之乐,而时下真能享受儿子与孙子同时绕膝者, “多乎哉?不多也!”在掺杂着惭愧、侥幸的志骄意满中,在微醺的状态下,我写了这么一副对子一

二小同年为甥舅,四世有聚惭老春。

虽然欠点对仗工整,也不大讲平仄,但在滋味复杂的2008年之后,对于生命的珍贵,人生的圆满,我想,大多数中国人应该有了别样的体味。

生命的终端和起始

我的家庭和亲情谱系,也就是这样一个格局了:白发高堂――我的母亲;我的妻子;跨国婚姻――我的女儿婷婷和我的女婿彼得,还有他们的爱情结晶:我的外孙路易斯;我的妹妹王静;还有我在2008年最重要的收获――我的儿子丁丁。

乐乐呵呵、团团圆圆一大家子,过年了。戊子年即将过去了,我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张罗一下年三十的团聚。很奇怪,好像一种强烈的暗示在催逼自己:好不容易聚齐了,不花团锦簇地安排一次大团圆,那一定是个遗憾。

这种暗示,毫无疑问,跟妈妈的身体状况有很大关系。

妈妈最后出现在大庭广众下的时候,是在她的孙子丁丁的百日酒席上。

半个月之后,妈的身体每况愈下,随后3次住院。添了孙子的喜悦,及后来“四世同堂”的“冲喜”,竟没能挽回衰落的生命。

年夜饭的红烛绿酒,掩盖不住人生的惶惑:一老一少,一个是生命刚刚开始,一个肯定是衰老的步履行将停止。

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永远不能忘记2009春节前夜的那一幕: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似曾相识,又恍若隔世,老母亲坐在正中,笑呵呵地看着儿子儿媳、女儿、孙女孙女婿,还有被抱在怀里的孙子、曾外孙,按照长幼顺序磕头祝福。

我父母都是非常开通的人,家族里没有什么一定要讲究“老礼儿”的说法。然而,我还是在顽强维护着留存的一点点礼节,比如拜年,给长辈磕头,这一些充满仪式感的东西。当父亲老去,我成为家族的主心骨的时候。我还会带头演示这些“老礼儿”――演示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让晚辈看着,让他们明白“传承”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礼是很重要的,这点形式再没有,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了。这不是保守,更不是矫情,恰恰相反,这是追求心灵上的“温润而泽”。

热热闹闹,有说有笑,没有看出任何一种不祥的兆头。

我和妻儿刚到家里没10分钟,电话就来了,女儿婷婷尽力保持着平静的口气,告诉我奶奶又不行了,得马上送医院。我心里“咯噔”一下:终于快到那一天了吗?……

妈妈确实是每况愈下,第一次住院的时候,我还在怀柔拍《铁嘴铜牙纪晓岚》第四部,不可能天天去看她。每次我到医院看她的时候,她总是表现出很洒脱甚至很不耐烦的样子,总是把“你忙,别为我耽误了工作”挂在嘴上。

可后来就不一样了。

越到后来,老人惯有的矜持和克让就少了,搁下了,没了。

这种细微的变化,只有当儿子的,才能真切体会到。

第二次住院的时候,她还是心疼儿子为她来回跑,但不怎么说“你忙,少来吧”这一类的话了。

从老人家的眼神,我能看出掩饰不住的一丝焦灼:担心儿子真的因为忙就少过来了。

我心想:妈妈啊妈妈,这怎么可能呢?

有一天特巧,我中午还喂我儿子呢,下午就到医院喂我妈。一老一小,神态,眼神,肢体语言,几乎一样一样的。我也像几小时前哄孩子似的,柔声劝道:妈,再吃一口。

一个是88岁的老人,一个是婴儿。生命的终端和起始。

悲欢轮转

一切都颠倒过来了。想起一个词――“反哺”。

我几乎是天天去。病人已经到了下胃管、鼻饲的境地了,药都吃不下了,除了打点滴以外,药得通过胃管下去。但是有些流质食物还能从嘴进去。我扶她坐起来,在后面弄一些枕头,然后一勺一勺地,喂我妈妈橘子汁,特别小心地喂。

每当我轻柔地在老人额头上吻一下――这是要走开的信号,妈妈的样子,会显得特别凄惶。

甚至表现出一种细微的委屈――打点滴的部位有点淤血,得热敷。我一边揉着一边说:妈,不要紧的,你看,不是好多了吗?而妈妈微微摇头,那表情,委屈得跟个小孩似的。

这一揉就是半个多小时呢。我坐的是一个挺不得劲的凳子,揉着揉着,右腿不知怎么的就麻了。我也不敢动弹。妈妈很受用的样子,一会儿眼睛就眯上了,揉了20多分钟了,看她眯上了,我的手慢慢就放开。

不料这稍微一动,不行了,她的眼就睁开了,巴巴地看着我。

我咧嘴一乐,再接着揉。

要在过去的话,揉一会儿妈妈可能就说:“行了行了,重复同样的一个动作多难受啊。”现在她却不吭声,我就这样揉。

我表面笑着,内心深层的悲戚却一股一股地冲击着我的心胸:她的留恋,无助,纯粹的状态,弥留的心境,惧怕的心态,绝望中的挣扎。让我惊心动魄。

这么多年了,就这一次,老人家病在床上,在母亲临终前的留恋和儿子小心翼翼的伺候中,才进入一种意念,就像一本书上写的, “发现母亲”。长时间地看着妈妈,看着她的五官,仔细端详,努力通过她的五官,找到过去画影……

终于,妈妈走了――到这个年龄,还是习惯于用“妈妈”这个称呼,这样称呼她老人家,才有一种在家园的无忧感觉。在北京西郊的回民公墓,安置了她老人家后,看到那弯月亮,惨白的,高悬着,不知为什么,没有凄惶,反而有一种温暖的慰藉。

正是: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惟闻松柏声。

终于,在阳光之下,我带着儿子去看他奶奶。儿子很懂事,看着奶奶的墓碑,一反刚进陵园时的“哇哇”笑闹淘气,很安静,很亲近。

时光刻录,不断更新着,不断被新的体悟所覆盖,直到儿子诞生,那些不会被湮灭的记忆焕发出新的光泽,生命体验得到新的延伸。所谓“悲欢轮转”,也就指的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