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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作为千年历史文化名城,其独特的地域文化、细水流长的经商理念以及品种繁多的传统手工艺皆令世人侧目。这当中,就有一朵繁复绚烂的非物质文化奇葩――潮州木雕。
金光闪闪的初遇
清晨,古老的潮州城薄雾冥冥,老人们坐在家中一隅,开始享用当天的第一泡铁观音,开元寺发出清脆的木鱼声响,僧侣们要用膳了。这座木结构寺院建于唐朝开元二十六年,至今已有1200多年的历史。在这座古刹的木鱼、斗拱、屋谵等处,人们发现了潮州木雕最早的踪迹。
潮汕地狭人众,年轻人纷纷走向大海。他们带上一个瓷水罐、一顶笠帽、一条草席和两身换洗衣服,坐上红头船,下南洋,做生意。到了清代中后期,科举及第的士人以及海外淘金的商人已经形成了一定数量和规模,并且在外都有了一定积累。他们纷纷回到家乡做光耀门楣的三件大事修风水、建祠堂、造大屋。在这个过程中,金碧辉煌的潮州木雕达到了空前的繁盛,从建筑到家具,从神器到案头,几乎无处不见木雕的身影。在潮州,至今有“村村都像木雕博物馆,家家都像木雕陈列室”的说法。
潮州木雕主要集中在粤东地区的潮安、揭阳、潮阳、普宁、饶平和澄海一带,以金碧辉煌和玲珑剔透为最大的特点,形象辨识度极高。对于这一点,记者深有体会。第一次接触潮州木雕是在广州陈家祠,在一个高约一米的术雕神龛前,记者深深怀疑旁边标签上的“木雕”二字。那神龛雕工繁复,层次多而不乱,金光闪闪,乍一看根本不会想到它是用木头雕的。
“这正是潮州木雕最独特的地方。”多年后,记者向潮州木雕传承人李得浓描述初识潮州木雕的记忆,李得浓不无骄傲地如此说道。
确实,神龛、繁复、层次、金光,这些关键词很好地勾勒出了潮州木雕的典型特征――神器装饰、多层次镂通雕刻、金漆木雕。潮州木雕能够成为中国四大木雕流派之一,正和这些特点息息相关。
不是坚守,是生计
矗立在潮州市区的己略黄公祠被称为“潮州木雕第一绝”,祠堂内外的木雕装饰精致繁复得让人拍案叫绝。如果细心点便可发现,祠堂两边的木雕风格略有不同。原来,潮州木雕素有“斗艺”的传统,相当于现在的劳动竞赛。黄己略在修祠堂的时候,请来两班师傅各负责一侧的装饰,并在大堂中间竖起一面挡板,防止“偷艺”,完工之日便是拆墙之时。两边的师傅都铆足劲,极尽雕工之能事,最终留给了后人一笔宝贵的木雕财富。
时间退回到1957年,这是潮州木雕的一个历史性的年份。这一年,木雕师傅张鉴轩和陈舜羌合作完成的《虾蟹篓》在莫斯科获得第六届青年联欢节艺术博览会铜质奖章,“潮州木雕首次走向世界舞台”。
但李得浓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他更加看重潮州木雕源远流长的精雕细琢的传统,“1957年以前,潮州木雕已经名扬海外了。”在他看来,那个标志性奖章,只是潮州木雕获得的一个实至名归的褒奖。
大多数潮汕人都会给人清瘦、文雅的感觉,李得浓却是典型的“南人北相”,厚实、浓须、脚步生风。即便如此,李得浓身上仍有典型的潮汕性格:低调、务实、灵巧、精细。他出身在陶瓷绘画之家,早年在民办工艺厂做陶瓷花纸设计,20多岁转入潮州市金漆木雕厂,弹指一挥已经30多年。
如果不是时代原因,李得浓会去读书,进学院深造,或许会成为大画家,而不是一个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的手艺人。问他是否有遗憾,他说:“每个人都会遇上一个特定的环境,你只有去适应它。”在他看来,木雕是自己的一门生计,“生理细细会发家”,只要用心积累,再被人看不上的活计也会有成就斐然的时候。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钢筋水泥代替木椽石瓦,家具上简约、爽利的线条文饰代替复杂的雕花,和大多数传统手工艺一样,潮州木雕也经历着现代化的冲击,市场面临全面萎缩。与此同时,年轻人几乎倾巢外出打工,徒留数量极少的老人家在运斤持凿。
纯手工的骄傲拒绝
潮州木雕大师张鉴轩曾把潮州木雕的技艺总结为“匀匀、杂杂、通通”六个字,“匀匀”是指虚实中主次分明,“杂杂”指有层次又要有穿插,“通通”指镂通剔透。这六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同样是鸟,有些人雕的是在天上飞,有些人雕的就像睡着的。”李得浓说,“潮州木雕的学艺时间很长,起初10年都是在打基础,要想成为行家里手最起码得做上二三十年。从学徒到师傅,要吃很多苦,而且需要耐性和激情。”
雕刻一件潮州木雕作品,其实相当于在做一道登峰造极的减法,这道减法非常复杂,一般要经过构思、选料、打粗坯、精雕、打磨、上漆、贴金等诸多步骤,每个步骤都需要“工夫”。即便是听起来最简单的上漆,也有很多必须的工序:将取来的生漆加入适量桐油,在阳光下不停地搅拌三四天,使油和漆充分调和,变得柔和有光泽而不易干裂,之后依次加入颜料,刷涂三遍以上,才能送到特设的漆房晾干。因此,一件木雕作品,几个人合作,雕上三年、五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慢工夫”显然与社会、市场的快节奏不相匹配,于是就有人在谈到潮州木雕的发展时,主张学习东阳木雕、黄杨木雕机械化生产的方法,以缩短制作周期,降低生产成本。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李得浓对这一建议持否定态度,“东阳木雕和黄杨木雕,多用高浮雕和浅浮雕,多采用垂直雕刻,因此可以用机器。潮州木雕一则以樟木为材质,樟木纤维柔软,机器旋转切割的话会十分毛糙,而且不容易把控力度,二则机器生产需要模具,潮州木雕都由木雕艺人胸有成竹后信手运刀,并没有固定的形象,制作模具得不偿失:三则潮州木雕最具特点的深层次镂通雕有很多重叠和交叉,机器根本无法完成。”
也就是说,每件潮州木雕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作为潮州木雕的从业者,李得浓对此颇为自豪,他同时坚持潮州木雕要遵于传统,更要出于传统,主张木雕师傅们超越前辈,超越传统题材,在满足客户需求的同时,兼顾传统的美感,这是创新和突破,更是“职业道德”。
目前,潮州木雕主要以家庭作坊的形式存在,市场主要是木雕收藏以及家居装饰,从事木雕行业的大概有两三百人,全流程皆精通的木雕师傅不足100人,这个从业人员数量不算少,但也不多。并且,潮州木雕越做越粗糙也是不争的事实。就有熟悉潮州木雕的年轻人说:“十年后,可能就看不到真正的潮州木雕了。”
他的忧虑不无道理,有机械介入的“伪潮州木雕”、急于求成而粗制滥造的作品在市场上充斥,只管卖价钱,不传递潮州木雕的神韵。李得浓却说:“担心潮州木雕会失传是杞人忧天,我们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李得浓的一句朴实的话,真的“很潮汕”。
“造血”之路
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潮州木雕从以前的“无人问津”,变成了“媒体和公众关注的文化”,作为传承人,李得浓也在自觉地做一些传承的事情,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在“造血”,成立潮州市木雕艺术研究中心,一边创作作品,一边收徒传技;受聘中山大学博雅学院,给那些“对中国传统文化感兴趣”的优秀学生讲解木雕,欢迎他们去潮州观摩、学习;把广东省高级技工学校潮州分校作为木雕培训基地,传授木雕技艺。
“造血”的效果如何?李得浓有点惋惜:“我的第一批技工学校木雕专业的学生一共有十几个人,要经过两年文化课和一年木雕实操。这个过程中,学生越来越少,毕业的时候只剩五六个。现在仍旧跟随我在木雕研究中心的,只有两个了。”
这两个学生之所以能留下来,一方面是觉得每天面对木头的生活并不枯燥,另一方面则坦言跟着师傅确实可以学到手艺。有年轻人愿意学习木雕,即便人数很少,也意味着传统手艺在薪火相传。
“造血”的另一种形式是寻求突破,李得浓亲力亲为,“带头大哥”一般尝试着潮州木雕与时代特征相结合的各种可能性。《憩息之舟》是李得浓近年来的代表作品,以杜甫诗句“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为创意,雕镂出一个蕴含“收获”、“向往”和“生息”等寓意的“憩息空间”。作品整体造型是一艘满载而归的竹舟,海鲜正在竹篓中爬行,长须似有微动,竹叶骨骼清俊,点缀着舟中景。和传统的虾蟹篓相比,这件作品突破纵向伸展的物理构架,以横向而饱满的姿态出现,而且新奇地保留了原木树皮肌理并制作为船篷,为潮州木雕的创新启发不少。
除了李得浓,潮州木雕还有一位国家级传承人陈培臣。陈培臣1979年曾随父亲陈舜羌上京参加人民大会堂广东厅雕饰装修,20年后,他创作的潮州木雕《岭南佳果》也被镶在人民大会堂广东厅的屏风上。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和喜爱潮州木雕,陈培臣建立了集展览、研究、培训、创作为一体的陈舜羌木雕艺术博物馆,目前已成为潮州旅游不可错过的地标。
李得浓和陈培臣都有儿子随父学艺,子承父业,传续手艺。在李得浓看来,自己的儿子在木雕上似乎并不大用心。对此,他只是一声叹息。关于潮州木雕的传承,他并无太多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