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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旧梦沉落到时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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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车站接母亲时遇上他的。见到他的那一刻,她觉得岁月仿佛一场老电影,突然间回放起来,他们都很快认出了对方。锦瑟无端,似水流年,隔了有二十年了,彼此的脸上多了一层沧桑,但当年的影子还在。

学生时代,她在他座位的左侧。他喜欢偷偷看她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一帘幽梦。她抬起睫毛,感觉到有一双注视的眼睛在如醉如痴看她,她莞尔一笑,埋下头继续看书。

梧桐花开的季节,他们的爱情也开花了。那时候,她拉着他在校园的梧桐树下看张爱玲小说。梧桐花开了,落了,像一个个淡紫色的梦。他不喜欢看张爱玲小说的琐碎,她就自己看了讲给他听。她讲《十八春》,曼桢与世钧重逢,曼桢说,世钧,我们回不去了。那种沧海桑田的味道,惹得她的眼泪一串串的,他笑她傻。以后很多年里,他看过改编自《十八春》的电影、电视剧《半生缘》,都不如她讲的好。

谁知道,命运竟是这样的一语成谶。他和她,意外分开,意外重逢,也“回不去了”。这些年里,转眼之间,各奔东西;又转眼之间,已是人到中年。他们各自流转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彼此的距离比前世还远,真像一场梦啊!回不去了。

他们在酒吧小聚。她的睫毛,还是那一帘幽梦;他的神情,还是那么专注。他和她都已半醉,醉得让人从三十八岁一下子跳回到十八岁。中间的二十年,似乎是别人的时光。“那时候,多么值得珍惜”,他说,她笑笑。最后,还是留了电话,只为多了一丝牵挂。

可是,牵挂却因距离而越来越浓,浓成了化不开的思念。思念像风一样,来势凶猛,不可遏制呢!他忍不住约了她。远远地,他看她慢慢走过来。

道旁树也是梧桐,梧桐叶尽,只剩干枯的枝干,当风抖着,像一场错过季节的爱情。他拉着她的手说:“我们的人生还很长,这些年,幸福被我们弄丢了,找回来吧。”她没有像小说里曼桢一样无奈地转身,拒绝,而是默认地低下头。

他们排除了千难万难,走到了一起,没有鲜花,没有祝福,只有爱情可以取暖。可日子过得不惊不喜的,远没有他们想象的浪漫。有一次,她经过卫生间,从门缝里看到他正偷偷和他儿子打电话,那是一辈子都剪不断的牵挂啊。在亲情面前,他们的爱情,显得多么的轻如鸿毛。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她看到他早已泪流满面,正在无声地隐忍着,她的心被揪疼了。她又何尝不是痛苦的,她母亲因为她的婚变,血压升高,几次住院。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爱情,对于年轻人是花团锦簇;对于中年人,却已是断壁残垣了。旧梦,如果只是旧梦,它会活在一生的记忆里,浪漫而唯美地游到时光深处,沉淀为一枚珍藏的美玉。可是把旧梦翻出来,温一温,它原本冰清玉洁的面目即刻化为狼狈的泥泞。

不如,让旧梦沉落到时深处,因为错过,所以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