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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王朗的公路已到尽头,一行人下车,前方再没有称得上“路”的痕迹。陈佑平指着前方不远处一片小山丘告诉我,那儿有种类最繁多的兰花,每年都有科考人员来此观测。我是个门外汉,只能一边对照一本野生动植物的小册子,一边埋头观察。平武连日阴雨,湿润的灌木林下的黄花杓兰显得格外明媚,娇小嫩紫的红门兰则好似低眉垂眼的少女,还有那些辨认不出的兰花,它们生得小巧、精致,开得孤高、冷艳,支起的花瓣托着露珠,纹丝不动。这空谷中忽地多了许多脚步声,恐怕要惊了它们的梦。我屏住呼吸多看了几眼,才不舍地离开。
王朗自然保护区位于绵阳市北部、平武县的西北角,地处横断山北缘的川西高山峡谷地区,面积32万公顷,是我国最早设立的大熊猫自然保护区之一。保护区东北与九寨沟交界,西南与黄龙寺为邻,东南则是白马藏区。穿行在这里的林间小道中,映入我们眼中的是沃土、藤蔓、落叶、奔腾而过的河流,甚至倒下的巨大的杉树,让人不由得对自然肃然起敬。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湿润得让人恨不得把肺掏出来拧一拧,除掉在喧嚣都市中沾惹的尘埃。
视线所及之处是高耸入云的杉树和挂在枝条上的藤蔓和松萝,我们很快就被淹没在不同层次的绿色之中。脚下没有路,只有一片接一片的泥泞,一不留神就会滑倒,只能靠着登山杖一步一步往前挪。落叶厚厚地堆叠着,踩上去松软至极,偶尔能倒下的树干上看到野生的木耳,在雨水的浸润下闪着黑珍珠般润泽的光。原始森林里一片寂静,几乎没有人说话,一则为了保存体力,二则实在不忍心破坏林间的天籁之声——虫叫、鸟鸣、水流声和风过树间的窸窣响动。我勉励自己奋力向前:即便崎岖的山路望不到头,还有众多不知名的草木相伴,它们在此往复枯荣,饱经风霜洗礼;如此美景当前,哪怕是匆匆一瞥,也能汲取到来自天地的力量。
王朗所在的川西高山峡谷区山脉多呈南北走向,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是中国生物物种的起源中心之一。由于受第四纪冰川影响较小,这里成为许多珍稀动植物资源的“避难所”。一路上峰峦叠嶂,山高谷狭,溪流纵横,脚下虽然泥泞不堪,可是眼睛所到之处皆是惊艳,不觉海拔已从2000多米陡然升至3000米。较为平坦的路段已经过去,我也几乎失去了欣赏风景的兴致,因为接连的陡坡已经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山中气温平均比县城低了将近10度,抓绒的冲锋衣裤套在身上,步子越迈越小。陈佑平一身简单的登山装备却如履平地。他告诉我,自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将近20个年头,天天在深山里绕来绕去,早已是轻车熟路。陈佑平第一次到王朗是1997年,作为一名自然保护区的管理者进驻到山里。为了监测野生动物的活动,他带着手下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翻越,根据野生动物的脚印、粪便、进食后留下的痕迹,进行密切跟踪。这其中,野生大熊猫是工作站倾注心血最多的“大宝贝”。大熊猫属于独居动物,野生大熊猫成年后便离开母亲各自寻找新的领地,翻山越岭可谓不辞劳苦。这也难为了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他们常常连续跟踪数月也难以一睹“猫”容。不过,这些在陈佑平看来都是稀松平常,因为工作性质就是如此,当他们终于追踪到一头野生大熊猫时,那种兴奋也是常人难以体会的。 险些成了大熊猫的猎物
国家林业局自2011年发起的第四次全国野生大熊猫“人口普查”将于今年年底结束,此次普查试点调查选择在野生大熊猫分布最多的王朗自然保护区。第三次调查数据显示,全国范围内野生大熊猫的数量为1596只,王朗自然保护区野生大熊猫数量约占1/8,达200余只。大熊猫喜独居,加之异常警觉,即便是像陈佑平这样天天在山林里的保护区工作人员,也极难亲眼见到野生大熊猫。陈佑平说他工作将近20年来,一共有4次跟野生大熊猫亲近的经历,其中一次还险些成为大熊猫的战利品。我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只有树枝上挂着的沾满雨水的松萝和极少见到的细矮的箭竹。当然,奇迹不会发生,想要看到野生大熊猫的踪影只能通过工作站的红外摄像头。
陈佑平拍拍高耸入云的乔木,回忆起那次与大熊猫的“殊死搏斗”。那是1999年秋季的一天,陈佑平接到山下村民的“举报”,说圈里发现4头死羊,看上去像被大熊猫袭击过。工作人员观察了几天,没有发现大熊猫踪影,可是他们刚回到工作站不久,紧接着就有村民来“求援”——这次整整有12头羊被咬死。陈佑平再一次带着工作人员日夜蹲守,发现凶手果然是大熊猫。起初陈佑平带着工作人员和村民敲锣打鼓地进行驱赶,可是大熊猫总是坚持不懈地走了又来,不仅混迹在羊群中间,还趁村民不备“擅闯民宅”。按理说,野生大熊猫一般不会轻易下到低海拔的地区,更不会伤害羊群,这样三番五次地闯入羊圈可能是生病了。陈佑平想到此,立即联系了相关领域的专家,开始对这头捣乱的大熊猫进行“全面抓捕”。
终于等到目标出现,陈佑平撒出一张大网试图网住大熊猫。没想到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对手,站起来一人多高的大熊猫顺势朝陈佑平扑过来;陈佑平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大熊猫快走两步,挥起巴掌就往陈佑平腿上拍。周围配合的工作人员迅速拉起陈佑平,大熊猫重重地拍在地上。回忆起这一段经历,陈佑平仍然显得心有余悸,他说,如果那一掌真拍在自己腿上,这条腿就残废了。最后,在麻醉枪的作用下,工作人员才将大熊猫顺利带回工作站。令人不解的是,体检结果显示大熊猫没有任何异常。几经勘测,陈佑平才发现原来羊圈里有一棵梨树,大熊猫很可能是被香甜的梨子吸引过去的。工作人员明白了“作案动机”后,开始给大熊猫喂食蜂蜜,大熊猫逐渐消除了戒备,甚至常到工作人员的宿舍区凑热闹,跟工作人员也相处得极为融洽。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月,陈佑平担心这样下去大熊猫会丧失野性,决定将大熊猫放归山林。临走前一天,大熊猫照例来到职工宿舍讨蜂蜜吃,然后跟每一个工作人员亲近了一下,算是告别。根据红外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陈佑平得知被放归的大熊猫已经翻越了整个山头,找到了新的领地。几年期间,工作人员陆续抢救了几头虚弱的熊猫,带回工作站打针驱虫,精心喂养,这些大熊猫体能恢复后会自行离开。陈佑平说,大熊猫可是有灵性的,工作人员在山林中巡视,偶尔会遇到那些被救助过的大熊猫,从它们毫无防备的样子可以看出,这些可爱的大家伙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恩人,即便相隔几条河、几座山头。 守山护林的白马小伙
队伍继续向上攀登,雨越来越大,路也越来越湿滑。此时海拔接近4000米,松萝少了许多,前方是一片宽阔的高山草甸。海拔不断攀升,空气变得稀薄,阴雨的天气里气压更是低得让人胸口发闷。因为没有路,每一脚下去都要仔细,即便这样有时候脚还会陷在湿滑的泥里拔不出来。白马村寨上来的马队驮着行李押队,一个年轻的白马族小伙示意我骑马上山。骑马倒不是难事,可是在这只有一人宽的陡坡上骑马,我还是担心地摇摇头。小伙拍拍我肩膀说,上来吧,我给你牵马,保证没有问题。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踩着马镫翻身跃上马背,因为没有缰绳,只好紧紧抓住马鞍。白马小伙走在马前面,一边看着脚下,一边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前行,马匹在陡坡上深一脚浅一脚,我在马背上也时而前倾、时而后仰,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我问牵马的白马小伙“王朗”是什么意思,他挠挠头说,应该是藏语的音译,就是放羊的地方,这与王朗自然保护区管理处所在地“牧羊场”相吻合。丰富的森林资源给当地的白马人带来过富裕的生活,也给这片山区带来了不可挽回的伤害。20世纪50年代,王朗自然保护区所处的山地为宝成铁路的修建提供了大量枕木,长白、竹根岔、大窝凼是王朗保护区的三条主沟,因长白沟距离外界较近,砍伐最为严重;而由牧羊场往北深入,贴近岷山山脊的竹根岔和大窝凼沟幸存了大片原始森林。骑在马上,抬眼可见数十米高的杉树直插云霄,枝叶遮天蔽日,树龄大多超过500年,远望成片的箭竹间点缀着娇艳的野花,马蹄踏在厚厚的浓绿色的苔藓和黄褐色的落叶上,脚步悄无声息。
腼腆的白马小伙为了缓解我的紧张,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他叫格桑尔甲,今年才满25岁,是王朗周边白马寨子里唱歌最好的年轻人,被称为“情歌王子”。从小生长在白马寨子里,王朗就是他儿时的游乐场。格桑尔甲说小时候最激动的事情就是听爷爷讲打猎的故事;故事里满是珍禽异兽:野鸡、盘羊、狍子……听得他热血沸腾,堂屋墙上挂着的猎枪是他对勇士最初的向往。大学毕业后,他回到家乡当起了守林员,专门打击盗猎、盗伐分子。通常说,守林员的工作较枯燥,即便工作站的设施条件再好,愿意留下长期工作的年轻人也并不多;而格桑尔甲却很喜欢这个岗位。他说,小时候渴望长大了能进山里打猎,可是真的长大之后,才发现保护山林比打猎更令自己感到自豪。山林曾经支撑了寨子的经济,如今不需要依靠砍伐树木生活,小伙子渴望用自己的工作回馈这片世代养育白马人的山林。
格桑尔甲介绍说,守林员每天的工作和城里人一样,朝九晚五,并不如想象中艰苦;没有紧急任务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在山里转,学习判别野生动物的技能,如何从粪便、脚印和进食后留下的残渣中获得野生动物的动态,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来的经验。我骑在马背上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可是从他滔滔不绝的话语中,能够听出他对这份工作的热爱。或许是因为他爽朗的笑声,我稍稍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他在黑色夹克的里面穿着一身本民族的传统服饰。他个子不高却很健壮,走在前面每一步都沉稳得很;同伴用藏语跟他喊话,他就用力回过去,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山林,我知道,他是属于这片山林的。
在向导的带领下,考察的队伍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大本营,正是路上远远望见的那片宽阔草甸。篝火燃起来,帐篷搭起来,简单的饭菜足以填饱肚子。当暮色四合,大家在漆黑的夜空下围在篝火前,听火苗“噗噗”地响着,潮湿的木条在烈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原始森林中最洁净的空气,仔细聆听大自然的声音。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山林不言人无语,我想,这才是与自然充满善意的相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