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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邮村:以六百年傩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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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石邮村人的说法,1992年傩班在广西桂林一次国际傩戏研讨会上的演出,让他们从此蜚声海内外,不断有国内外的学者前来考察,摄影师晋永权从1995年到2000年,每年春节都在石邮村度过,因为从正月初一到十六,这里有一年中最重大的跳傩仪式。

傩被认为是汉民族一种古老的宗教仪式,演员戴着面具,用反复的、大幅度的舞蹈动作表演,驱除瘟疫,祈求丰收。根据《石油(邮)乡傩记》的记载,明朝宣德年间(1426—1435年),太尹公吴潮宗从潮州海阳县令的位置上回到故乡石邮,带来8个人教人跳傩,石邮村也选出了8个人跟着学跳傩。学成后,8个老师回到了潮州,傩戏从此留了下来,石邮的傩班也就一直保留着8个人的编制,他们被称作八个“伯”。

戴上面具是神,摘下面具是人。在江西省南丰县的石邮村,“吴”是大姓,太尹公吴潮宗带回傩戏,也就是为了自家人欣赏,所以傩班的成员都是除了“吴”以外的其他杂姓。石邮村有里围和两座吴氏祠堂,同宗一脉,吴姓现有32位头人,为世袭,除了管理傩班和供奉傩神的傩神庙,头人没有任何实际的行政权利。傩班八个“伯”也有严格的辈分排列,按资论辈是唯一的也是权威的法则。从大伯到八伯,跳傩是终身制的,只有一位去世了,下面的各位“伯”才能依次递补上来,而头人将从杂姓中选出一位新的八伯。

6个世纪以来,人们笃信傩神、崇拜傩神,傩维系着石邮村的秩序。在摄影师晋永权的镜头里,石邮是一个保持着严谨宗族秩序的汉族村落,他甚至感叹,很难再找到这样地道的汉族村落,石邮就像是人们研究汉族文化和组织形式的一块微雕艺术品。然而,晋永权离开石邮已经12年,相对闭塞的地理屏障也阻挡不了现代文明的冲击。更多的村民走出山林,更多的游客来到这里,他们会给石邮村带来怎样的冲击?傩是否还在土壤扎根,或者已经沦落为不接地气的演出?一个中国村庄正在经历哪些变与不变?

01. 跳傩是有严格的时间限定的,一般是农历正月初一到十六,初一叫“起傩”,然后开始巡回,全村200多户人家的厅堂,每户均跳到,傩班进到每家进行“降鬼祈福”,全家老少必对他们作揖拜谢,随后,按节目的顺序跳傩,共有8个节目——《开山》、《纸钱》、《雷公》、《傩公傩婆》、《判官醉酒》、《跳凳》、《双伯郎》、《祭刀》,8个节目,共有12个角色,但实际上却有13只面具,因为“开山”有两只,一只出去跳傩,一只留在傩神庙守傩。后来因为傩班演出频繁,而村民认为面具除了正月不能外出,所以变成两副26只面具,其中一副一直守在傩神庙。到了正月十六,“搜傩”成为整个仪式的高潮,场面威武而具有神秘感,由“开山”、“钟馗”、“小鬼”到村内各家各户“驱邪逐疫”,所到之处,每户都在厅堂内供好了“三牲傩饭”,虔诚恭迎。傩班三者在户主门前击鼓喊辞,紧接着“钟馗”率两“小鬼”,手舞铁链冲入厅堂,在屋内呼嚎跳跃,口中“傩、傩、傩”之声不绝于耳。最后以“钟馗”把“鬼”捉住而告终。

02. 当地人也把傩神叫做“太子”,到了正月外出跳傩时,“太子”的分身“小太子”也会跟着外出。在石邮村,只有头人有资格引领“小太子”上路,傩班每到一户,他就被供奉在厅堂正中的神龛下,“代替”傩神享有人间的贡品。

从南丰县城坐车20分钟便可到达石邮,水泥公路将这座曾经闭塞的村庄与外界联系得空前紧密。“到县城去了”,“去县城找工作了”,如果拜访的村民不在家,我通常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甚至在饭桌上,还能听到主人说,“这个菜是在县城买的。”

载我进村的是吴贤辉。他在县城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家也安到了县城,吴贤辉的父亲吴伯亮是石邮村公认的传奇人物,栽果树、养鱼、办园艺场,是村里最早富起来的人,1979年便盖起了全村最高的房子。这栋房子也成为很多人的“临时旅馆”,比如前来考察的国内外学者和采访的媒体记者。吴贤辉把我安排进“临时旅馆”。不过吴伯亮并不在家,身体不舒服,到省城看病去了。

回到县城前,吴贤辉把我带到一间农药店,位于环村公路旁边。几年前环村公路通车后,石邮村的重心已经从交通不便的老巷子里转移出来,村民的新房在环村公路两边肆意生长,午后,8月的江西燥热,没有生息,不断有工程车通过,尘土悬浮,公路在继续向20多公里外的一座山顶延伸,那座山峰准备开发成景区。

农药店是吴伯亮的,由于去了省城,让吴贤辉的堂弟吴贤贵临时照看几天。在石邮村的几天里,一直是吴贤贵帮着我联系采访,有时候还充当翻译。

后来我知道为什么是吴贤贵了。在石邮村的几天,只有两种劳动节奏——给橘树打药防治介壳虫、盖新房。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石邮村的水田都放了水,开始改种橘树,甚至山上只要有土的地方,都种上了橘树。现在,这个305户、1306人的村庄皆以蜜橘为生,和种水稻比起来,一年也就几次施肥、几次打药,轻松了不少。蜜橘为石邮村民带来了收入的巨大增长,村里90%的人家都盖上了新房,老巷子里的旧房都留着,他们喜欢把新房建在环村公路旁,占用自己的田或者是买人家的地。至于剩下的10%,正在盖房。刚从上海回来没几天的吴贤贵成为石邮村里难得的“闲人”,以至于跟他聊天时,他叹了好几次“何止无聊”。

19岁的吴贤贵决定结束自己的打工生涯,尽管在深圳和上海,加起来可能也就两年的时间。石邮村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并不多,对于流水线上枯燥、烦闷的工作,不如回家来种橘树或者学门技术。

吴贤贵更喜欢深圳,一个月2000多块钱的工资,他能寄回家1000多。因为只有星期天休息,坐车一个多小时到另一个厂,找同村的女朋友吴淑婷,花不了多少钱。事实上家里并不指望他能寄钱回来,能养活自己,挣个零花钱就行了,至少到了上海他是这么实践的。

今年春节过后,他跟女朋友到了上海,吴贤贵觉得上海的消费太高,也不加班,周末放两天假钱就没了。上海是一个10万人的大厂,从宿舍走到厂房就要花半小时,还得站上一整天,太累,他拉着女朋友回到了石邮。“一开始还可以打一下麻将,现在钱花完了,这么大了不可能找老爸要钱,没钱打牌更无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吴贤贵说自己攒了有几千块钱,但回来的时候给女朋友买点礼物,给妹妹买几套衣服,再请上朋友吃几顿饭,现在已所剩无几。女朋友在县城找了一个卖衣服的工作,她打算以后开个服装店,所以只剩下吴贤贵坐在农药店,一天只有一两个客人。没有工程车路过的时候,只能听见风扇的声音,吴贤贵有时候会自己制造点儿响,拿出一台带语音的计算器,从一加到九,然后清零。

这样的生活是暂时的,吴贤贵坚信,他是回来学做生意的。在石邮村,有三个规模较大的蜜橘合作社,他们收购蜜橘,然后到外面销售。“真要做收橘子的生意,搞小一点也要几十万,我现在没那个钱,我想让我叔叔带一下,不过现在还没跟他说。”吴贤贵说,如果种橘子,自己家撑死一年能赚三四万块,还是做生意强,“像我们学手艺、盖房子,肯定吃不了苦,地里也只会干点小事,除草、打农药。”

我主动提到了傩的话题,我想知道像吴贤贵这样的年轻人对那种古老的东西是不是还有感觉。他的回答好像很客气,春节都会去看,很喜欢。我问他你会去庙里拜傩神吗?吴贤贵说,会拜,保佑打麻将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