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侨批:民间文献遗存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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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一封,银二元,叫妻刻苦勿愁烦,仔儿着支持,教伊勿赌钱,田园着缴种,猪仔哩着饲,待到赚有猛猛归家来团圆。”这首具有浓浓的潮汕韵味的民谣,曾在广东地区广为流传,歌谣既是当年下南洋华侨心态的流露,也是国内侨属生活状态的描述。其中,“批一封,银二元”则道出了潮汕地区旅外华侨向国内亲眷寄信汇款的一种特殊形式――侨批。

尽管一路高速,但从广州到汕头仍需驱车5个小时,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探访曾有耳闻却又不甚了解并且颇感神秘的“侨批”。很幸运,此时到汕头看“侨批”,已经不用到民间去艰难地寻找了,在“侨批文物馆”,10万封各个时代、各个国家的侨批,蔚为大观,让人颇为解渴地披阅之余,由衷地叹为观止。

侨批的产生和流传

文物馆隶属于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这是一个民间机构,一批离退休老领导和专家学者,几近无偿地孜孜耕耘于此,致力于家乡文化的传承和弘扬。在那间散发着浓郁樟木香气的办公室里,儒雅、博学的中心理事长、侨批文物馆馆长王炜中接待了我们。他从樟木柜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影集,里面嵌满了用塑料薄膜包裹着的各式各样的侨批原件。

这就是传说中的侨批!无异于今天的信封,所不同的是,上面除了写有收信人的地址、姓名外,还注明了汇寄的款额和简短的寄语。曾经是新华社记者的王炜中先生,用记者惯有的简练而生动的语言,向我们介绍了侨批的缘起和流传的经过。

侨批,简言之就是“银信合封”,即汇款和家书的连襟,是海外侨胞通过民间渠道及后来的金融邮讯机构,寄回国内的连带附言和家书的汇款凭证。顾名思义,有侨才有批,所以要追溯侨批的起源,就要从潮汕华侨说起。

潮汕地区三面环山、一面临海,资源短缺和地狭人稠的结果,造成谋生极为不易。因此,从宋、元时代起,潮人便有漂洋过海谋生的习惯。明清两代,为了躲避战乱和灾害,海外移民更有发展趋势。《汕头海关志》载,1864――1911年间,“潮汕地区约有294万人离乡别井,远涉重洋谋生。”当时,漂洋过海前途未卜,所以大多数出海的都是家里的壮劳力,父母、妻儿则居留家乡,这就造成了千千万万个家庭隔洋分居的现状。

潮人一向持有“百善孝为先”的传统伦理,因此,初抵目的地,他们便强烈地渴望迅速寄款回家,恪尽赡养义务。信不在长短,钱不在多寡,即便一两元也不嫌少。而其时南洋各国的金融邮讯机构尚未建立或极不完善,海外潮人只能借助应运而生的水客,递送侨批,并从侨眷那里索得乡梓回音。

水客堪称侨批业的先行者。大约17世纪初,就有一批人专门往来于南洋和潮汕地区之间。他们到侨胞的住所收取侨批和小宗货物,将其送抵国内的侨眷,并带着回批(即回信)和新客(即初出洋者),返回南洋帮助他们寻亲求职。水客递送侨批的方式,一是直接将批信和批款送到侨眷手里,二是将批款采购成货物回家乡出售后,按原款额交付侨眷。他们的酬金一般依据批额的3%~10%,向托寄的侨胞收取。19世纪至20世纪初,水客业达到了鼎盛,仅汕头一地,水客就有800多人。

随着国内出洋人数的增多,水客已经适应不了需求,此外,他们的行踪不定、人品不一也让侨胞们心存疑虑。于是,一些托寄大宗批额的侨胞便自己雇专人递送。有时,他们也把同乡亲友的批款集中起来,统一由专人携带回乡。渐渐地,承办这种业务的户头,生意量越来越大,于是索性成立了私人金融机构――侨批局,专事投款托书的侨批业务。19世纪30年代,海内外潮人兴办的侨批局迅速发展,成为侨批业的主力。

在侨批文物馆展厅,我们看到写批、送批、拣批、接批等四组雕像,形象地再现了侨批传递的过程:海外侨胞先是请识文断字的老先生批信,然后通过侨批局寄回国内。家乡的侨批局接到侨批后,按照不同的收信地进行分拣。再由批脚(即侨批送递员)跋山涉水地递送。当侨眷们接到批信和批款时,自然喜不自禁。

本土潮人和海外潮人之间一直存有极其密切的互动关系,侨眷对海外亲人经济上的仰赖程度究竟有多大?从19世纪中叶侨批业产生到1979年侨批局并入国家银行告终,150年间流入潮汕地区的侨批款额究竟多少?《潮州志》这样记载:“潮人仰赖批款为生者几占全人口十之四五,而都市大企业及公益交通事业各建设多由华侨投资而成,内地乡村所有新祠厦屋更有十之八九系侨资盖建。且潮州每年入超甚大,所以能繁荣而不衰落者,无非赖侨批之挹注。”

对侨批的抢救和研究

都说“海内一个潮汕、海外一个潮汕”,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人,由此可以想见,原本散落在潮汕民间的侨批数量,以千百万计都不为过。然而情况并非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及侨批业中止经营,加上政治运动的影响,大部分侨批遭到销毁,即便侥幸存留,也因保存不当而破损、烂掉。有鉴于此,对侨批的抢救迫在眉睫。

1994年4月,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闻讯,澄海邮电局邹金盛手里存有近万封的侨批件。他们兴奋了,研究中心资料库中,具有浓郁潮汕特色的侨批尚是缺憾,这次如果征集成功,岂不填补了空白!于是几位有责任感的文化老人,启动了艰巨的“侨批文化工程”。

文化工程的第一步是打开征集的大门,为此,中心领导亲自拜访邹金盛,但邹是集邮爱好者,对自己的藏品当然舍不得割爱。双方协商,由中心提供一台新复印机并配套供应纸张,请邹复印一批侨批封,无偿捐赠中心收藏。就这样,第一批侨批在中心的资料库里落户了,3028页、6210件,尽管都是复印件,中心的老人们仍欣慰不已。

让“侨批文化工程”发生质变的,是2000年11月22日的那次潮学讲座。国际著名汉学家饶宗颐教授应邀授课,谈到侨批,他说:“徽州特殊的是契据、契约等经济文件,而且保存很多,历史一过就很不容易找到了。我们潮州可以和它媲美的是侨批,侨批等于徽州的契约,价值相等。价值不是用钱来衡量的,而是从经济史来看的。”

这是专家对侨批价值的明确肯定,时任中心理事长刘峰、副理事长吴勤生马上决定制定方案,迅速出击,征集侨批原件。他们一面联络侨联发出征集通告,一面派人到侨乡摸底寻访,终于得到了首批1090封侨批原件。2002年,他们还通过努力,成就了最大一笔捐赠。当时汕头的麦保尔先生手里有数量可观的侨批原件堆放在家里,中心了解到这一情况后,与麦达成协议,由中心负责派人整理这些侨批,再并由麦保尔负责扫描,将3万多封侨批刻录成32张光盘,捐赠给中心保存。

作为民间机构,开展文化活动最大的障碍就是缺乏资金。2003年3月的一个夜晚,利用潮州历史文化研究传播中心荣誉会长陈伟南先生到汕头之际,中心领导们集体拜访了陈先生,详细汇报了侨批工程进展情况,并恳请陈先生率先捐资,支持侨批工程。陈伟南慷慨认捐50万元人民币,随后泰国泰中友好协会副会长陈汉士又捐资20万元人民币,工程终于可以进入实质性的操作阶段了。他们举办了一次侨批收藏者座谈会,提出“有偿转让”“无偿捐赠”“联合出版”三种方式,没想到,短短几天,征集收购就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中心共收获侨批原件23000封。

饶宗颐先生闻讯,致电中心,盛赞他们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建议成立侨批文物馆。而此时,一些海外华侨又不断送来捐款,侨批专项资金募集总数达到139万元。万事俱备,2004年4月,汕头侨批文物馆建成揭幕,并举办了“潮汕侨批文化图片展”,成为全国首家以侨批为主题的文物馆。到目前为止,文物馆存有侨批档案文献10万封,其中3.6万封为侨批原件,6万多封刻录成光盘。

收集侨批,“藏”并不是目的,一修文存史,嘉惠后人,中心的创业者们希望通过自己的研究,挽救并为后辈留下这笔文化遗产。陪同我们采访的省档案局吴晓琼女士一再说,中心的文化老人太让人感动了,他们都是一些离退休的领导干部和专家学者,年纪最大的已有80多岁,60多岁就算“年轻力壮”。为了潮汕文化的传承,为了侨批的存留,他们不计报酬,不辞辛苦,常常自嘲是“价廉物美,经久耐用”的打工者。2005年,中心与广西师大出版社签约,将侨批分集出版,恢弘的《潮汕侨批集成》预计总数将达125集。要将杂乱如麻的10万封侨批,按地域、村镇、收件人逐一进行分拣,绝非易事,更何况参与整理的都是一些古稀花甲老人,而中心能够发给他们的“福利”,却只有眼药水和放大镜。可喜的是,《集成》第一卷36册已经出版,他们在工作中不断总结经验,寻找技巧,进度比以前快多了。中心还创办了学术刊物――《侨批文化》,期望借此搭建研究侨批的平台。几年的努力,侨批已经越来越让社会关注,而具备原始性、惟一性等档案特征的侨批,也早已进人档案界的视野,广东省档案局已将此申报为中国档案文献遗产。未来,在研究华侨史、传承潮汕文化方面,有“海邦剩馥”之称的侨批,将更加凸显其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