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要出嫁,我来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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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人：素兰

文字记录：成小晟

倾诉时间：2011年5月22日

倾诉主题：作为子女，我们提倡对父母孝顺，但孝顺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给父母丰饶的物质，还是站在父母的立场上给他们精神上的满足？

恋爱时，我就知道老公生活在单亲家庭，是婆婆含辛茹苦把他拉扯成人送进大学的。我至今还记得结婚时，老公只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我孝敬婆婆。

庆幸的是，婆婆不是难缠的人，开明的她把我当成女儿一样对待。偶尔我和老公拌嘴，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来站在我身边。特别是我怀孕后，婆婆更是承担了所有的家务，全心全意地照料着我们的生活。

我自认是个孝顺的媳妇，儿子出生之前，我和婆婆一直和谐相处。可自从毛毛出生后，母亲和奶奶的角色让我们开始有了碰撞。我在医院工作，护理孩子有专业的一套方法，可到了婆婆那里完全走了样。比如毛毛婴儿时我买了很多尿不湿，干净又方便，可婆婆把自己的旧内衣翻找出来做了尿布，反复使用后挂满原本就狭小的阳台。毛毛8个月时，我理智地断奶，为了不让他产生依赖，并有意识地减少与毛毛的相处时间，可婆婆一听到毛毛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跑过去，甚至有一次我竟然偷偷看到毛毛吮吸着她干瘪的。

为此，我们没少争执，胜负难分，各有道理。如果非要争个结果出来，作为裁判的老公决计不会站在我这边。事后，老公对我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我也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结果直接导致毛毛幼时与我的疏离，在孩子眼里，最亲的人是奶奶而不是我这个怀胎十月生下他的妈妈。

毛毛7岁了，在婆婆的格外关照下俨然成了一个小胖墩，体重严重超标。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管，无论婆婆如何保证，还是坚决地把毛毛抢占了过来。

毛毛一开始很不适应我的教育方式，有什么事就直奔婆婆房间哭诉我的“恶行”，祖孙两代上演泪眼婆娑的戏码。虽然整个过程有些残酷，但效果也很明显。毛毛瘦了，变得独立坚强了，不再是动不动就抹鼻涕掉眼泪的可怜虫了。看着长成小男子汉的毛毛捧回一张张奖状，婆婆虽然很开心，但失落不经意间流露无疑。

毛毛12岁那年开始住校，我和老公平素工作也很忙，婆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整天闷坐在家里发呆。毛毛住校仅一个月，婆婆犹如苍老了十岁。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盼望着毛毛一周回家的那天，可毛毛显然不再是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婴儿了，有时她一唠叨，毛毛就不耐烦地喊我出面帮他解决。后来，我曾听到婆婆在老公面前抱怨：都说儿大不由娘，怎么毛毛这么小就忘了我这个奶奶呢？

为让婆婆开心，老公煞费苦心。以前休息总窝在家里的他开始陪婆婆逛街，然后买很多衣服来，节俭惯的婆婆去了一次就不逛了。不要穿的，那就换吃的，可老公带回来的美味婆婆几乎原封不动地端到我们房间来，并说，别乱花钱了，我什么都不缺。

我想了一招，但前提是老公要全权听我安排，不许心软更不能反对。老公点头后，我摇身一变成了懒婆娘，以前总抢着做饭的我厨房不进了，每天回到家东西到处乱放，衣服既不整理也不清洗。婆婆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我只说工作压力大。那两个星期，婆婆每天忙着整理家务、做饭洗衣，干劲十足也精神了不少。

可很快，她就病倒了。亲戚来探望她，一个个义愤填膺，就如我是一个虐待婆婆的恶媳妇。老公明知我的用意，但看到累倒在床的婆婆还是忍不住对我发了一通火。

婆婆身体好了，可精神又萎靡不振了。无奈，我们只好在毛毛放假时提议一家人去旅游，有孙子在旁，婆婆满心欢喜。到了旅游景点，毛毛玩得不亦乐乎，可婆婆因为身体原因很多地方不能去。旅游回来，毛毛抱怨道：下次旅游我不去了，带着奶奶，还不如留在家里呢？话音刚落，老公一巴掌就呼了上去。老公心疼婆婆，婆婆疼爱孙子，战火瞬间弥漫开来。

婆婆察觉到端倪，之后每天吃完早饭就出门，晚上很晚才回来。一个月后，她兴高采烈地拿了800块钱给我。原来心灵手巧的她到家附近的一个店里找到了一份刺十字绣的活儿。老公听闻后怒气冲天冲着我喊：难道咱家没钱吃饭了吗？我妈那么大年纪还出去为我们挣钱，刺绣耗眼又费神，作为儿子的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怕惹火烧身，我无力反驳。

为了儿子的颜面，婆婆把工作辞了。看着每晚吃过晚饭就上床的婆婆，我拉着她广场散步。在那里，社区里一批老人正在翩翩起舞。回来的路上，婆婆感慨，看看别人，我感觉自己就是混吃等死。听着才60岁的婆婆说出如此心酸的话，我内心一片黯然。

从那天起，我每晚都陪婆婆去广场看跳舞，组织舞蹈队的张大爷很热情地邀请她，她惊吓得躲在我身后。我鼓励婆婆去跳舞，并在家里示范给她看。婆婆最初有些不好意思，后来我发现她偷偷在对着镜子练。在我的极力怂恿下，婆婆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张大爷对婆婆的表现赞誉有加，每天都在楼下邀她一起。看着婆婆在人群中一天天舒展的笑脸，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那段时间，是婆婆最开心的日子，她开始化妆，到点就一阵风地跑下楼去。家庭温馨祥和的气氛，让老公对我刮目相看。

美好的日子仅维系一年。一天，照例是婆婆出去跳舞的时间，她不紧不慢地吃着饭，然后磨蹭着不出门。张大爷来叫她，她满脸歉意地说，老张，最近家里有点事，忙不过来，以后我就不参加了。看着张大爷失望地离开，我不知道婆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时，面临提拔的老公被外派到下面的乡镇工作，毛毛住校，其实家里并不忙。问婆婆原因，她闪烁其词。我怕出什么问题，只好求助张大爷。张大爷倒是一脸坦荡地说，你婆婆人很好，我很喜欢他，前几天，我试探着问她能否考虑和我在一起。可能是我太鲁莽了，她最近总躲着我。

张大爷的真情告白让我十分震惊。张大爷是社区有名的老人，63岁的他二十年前老伴去世，儿子一家人在外地工作。独居的他因为喜欢跳舞就组织聚集了一群老人，成立了老年舞蹈队。为人正直，待人热情的他还曾上过报纸电视。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对婆婆日久生情。

细想婆婆平常的举动，我认为她对张大爷是有好感的。因为我曾见她做了好东西带出去，说是给大家吃，可在张大爷的包包前我看到了饭盒；还有婆婆刺的十字绣手绢，不知何时张大爷在擦汗；甚至出差前老公翻箱倒柜找的那双手套，婆婆说送了人，其实戴在了张大爷手上。婆婆坚决否认，她说，我看他一个孤老头子，没儿女在身边，蛮可怜的，就送些东西给他。没想到这老头竟然打起了歪主意，你说我这张老脸以后怎么出门见人？

第二天下班回家，我漫不经心地说，妈，张大爷真是倒霉，回来时听说骑车时摔了，以后舞不知道还能不能跳？只见婆婆随手拿了编织袋说，家里没菜了，我出去买点。站在楼上，我清晰地看到婆婆急匆匆往张大爷家的方向走去。婆婆两手空空回来，我已经做好了饭，她气呼呼地责问我，你怎么能和老张头一起糊弄我呢？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我反而笑了。

我鼓励婆婆勇敢接受张大爷。婆婆满脸通红，嗫嚅道：都这把年纪了，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为了打消婆婆的疑虑，我苦口婆心再三给她上课，最终她才答应我继续跳舞。

我为自己的努力沾沾自喜，被调回的老公乍一听说脸就绿了。他声嘶力竭地冲我嚷：我不在家，你怎么能干出如此荒唐的事呢？妈多大岁数了，你还撺掇她瞎胡闹。你这样做别人会怎么看我？老张头比我重要吗？我是妈的儿子，我能照顾好她，俩老人在一起只能是彼此的拖累。我从未见老公对我发如此大的脾气，但我没有妥协。

关系一下子僵了起来。那晚，婆婆把我们叫到房间，眼泪流了满脸。她说，妈对不起你们，知道你们都是为妈好，放心吧，妈有你们就够了。老公轻而易举地胜利了，他洋洋自得地说，看吧，在妈眼里，没什么比我这个儿子更重要的了。婆婆说到做到，舞也不跳了，几乎足不出户。

又是假期，毛毛嚷着要去旅游，老公和我都没心情。无奈，毛毛只好搬出婆婆来。老公要带她一起去，毛毛有些不情愿。婆婆说，你们去吧，毛毛天天在学校念书，难得有个假期，就好好带他去玩玩，我老胳膊老腿的看家。

旅途第四天，老公往家打电话一直都没人接。心急如焚的他急忙往家赶，婆婆不在。邻居说，老太太晚上出去遛弯，一不小心栽倒了，要不是身边有张大爷，我看够呛。火烧火燎赶到医院，就看到张大爷正守在病床前一瓣瓣地喂婆婆吃橘子。老公跪倒在床前，号啕大哭。婆婆伸出手摸了摸老公的头说，不陪毛毛好好玩，怎么突然跑回来了，我没事，医生说血压有点高。

那天，在医院的走廊上，老公和张大爷严肃认真地交谈了很久。晚上，老公抽了整整一盒烟后告诉我说，妈和张大爷的事我同意了，妈为我着想了一辈子了，这次，就让我为她着想一回吧。说完，老公扑在我怀里放声痛哭，宛如一个失去母亲的无助孩子。

婆婆和张大爷的事很快传到了老公七大姑姨的耳朵里，他们一个个赶来阻止，老人如果你们不养，我们养，也不能让她嫁到别人家里当保姆做后妈。老公单位的一个领导也来找他谈了话，说如果产生不良影响，组织上也许会再考虑提干问题。在巨大的压力下，老公明显憔悴了许多，但他一个人全部扛了下来。

2011年4月8日，婆婆和张大爷所在的舞蹈队在区里举行的老人业余舞蹈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上台领奖时，老张头单膝跪地，把一束鲜花送到了婆婆手里，在众人的掌声中，婆婆如少女般羞涩。

5月8日，母亲节。我们在饭店给婆婆和张大爷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在双方子女的注视下，老公深情地说，以前，我认为的孝道就是听妈妈的话，努力工作生活，给她吃好穿好。殊不知，当我们每天都为生计奔波时，我们年迈的父母一个人守在家里是多么的孤单。其实，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关怀，更重要的还有情感上的滋润。父母一辈子都站在我们的立场上为儿女考虑，我们做儿女的，为什么就不能站在父母的立场上为他们想想呢？看着老公亲手把婆婆送到张大爷的手里，不知怎么的，我竟然止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