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阿灵为什么死得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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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学写作那几年，经常接到编辑老师的来信，要求我把文章写得深刻一些，具备一定的深度。为此我苦闷了几年，也摸索了几年。后来总算闯过这个关口，找出了一些规律，写起小说来就觉得轻松不少，发表率也提高了好些。

乍听“深度”二字，觉得十分深奥，令人望而却步。其实说得浅显一点，就是把文章写得深刻一些，让人读了之后有所收益，或被感动，或受启发，或悟出道理，或生出希望……

上世纪末至21世纪初，我写了一组人与动物的短篇小说，颇受读者青睐和文学界看重。我自己也比较偏爱，不仅在选本上留给它们一席之地，还在空闲时间常常翻阅欣赏，感受体验。尤其是那篇《无语的荒原》，每读一遍我都会唏嘘不已，泪湿衣襟。原因就在于我不是在简单表述人与狗之间的矛盾冲突，更重要的是在人性与兽性的比较、碰撞以及错位之中引发思考，从而折射出一个不容置疑的问题：动物之间尚具爱心，何况我们人类?

这篇饱含热泪一气呵成的小说，讲述猎人与猎犬阿灵的故事。主人无意间在急流中救起奄奄待毙的野犬崽阿灵，两年后阿灵长成一只雄风四溢的猎犬，成为主人的忠实助手，享誉百里荒原。

阿灵聪慧敏捷，勇猛凶狠。每次狩猎，总是冲在头里，不是一口咬去野兔的耳瓣，就是一口咬断褐狐的咽喉。对于手下猎物，它毫不留情，唯主人之命是从。然而，在一次追杀野兔之后，主人发觉阿灵有了变化，它不仅失去了往日的灵性和敏捷，变得懵懂呆滞，而且行动懒散、怠倦……实在计主人疑惑不解。

后来的事态发展使主人迷惘而又恼怒，在追捕一只灰耳母兔的时候，阿灵不仅不出力，反而东闯西撞，行动怪异，吠声连连，仿佛在向野兔传递什么信息。母兔被抓住关进院里的木笼子之后，阿灵趁主人不在将其放走，并与两只上前阻挡的猎狗阿黑阿花发生了激烈的搏斗……

当逃走的母兔再一次出现在主人猎枪射程内，主人正要扣动扳机那一瞬间，“阿灵箭一般地冲过来，撞得他一个踉跄……他枪口朝天开了火”。“主人惊惧而又恼怒，狠狠地啐了阿灵一口，再次吆喝阿黑阿花冲上去……四下里搜索，终于从一簇深深的草棵间赶出那只不幸的母兔。主人恢复了先前的兴奋和自信，又一次举枪瞄准……谁料阿灵又一次扑上来，咬着主人的衣袖一拖。主人又枪口朝天……”

主人忍无可忍，终于将阿灵逐出院门。阿灵成了野犬，独行在无语的荒原上，不是孤独地悲鸣，就是发疯地破坏主人行猎的夹板、箭弩、暗网和陷阱，甚至咬断主人院子里木笼子的栅门，一次次地放走主人到手的猎物……

这是为什么?阿灵究竟怎么了?

主人希望弄个明白，读者也未尝不想闹个清楚。于是我揭开部分谜底，让大家知道阿灵曾经在一丛大叶草旁边“瞅见几个蠕动的灰色圆球，那是一群没开眼的兔崽，光嫩的皮肤上长着浅浅的茸毛。它们拱拱挤挤，吱吱咕咕，哀哀地寻找它们的母亲……”而它们的母亲就是那只灰耳母兔。这样，阿灵的怪异行动和情感突变，便有了一些合理的解释。

及至后来的一次出猎，阿灵为救灰耳母兔，异常凶猛地蹦蹿过来，跃起身子，从主人手中叼过母兔飞身逃窜……枪声响了，阿灵猝然栽倒……于此，猎犬的善和主人的恶同时凸现出来。本来应是人类的善却变成了恶，而猎犬的凶狠却变成了对弱小的同情与怜悯。二者的错位，能不让人揪心和警醒么!

数日之后，主人在荒原深处的秃头老树下“发现了阿灵的尸骸。其实，这是两具……不，应该说是多具尸骸。那大的无疑是阿灵，它蜷曲着紧护着另一具骨骸。旁边有几撮散乱的毛，虽然有些污脏，但仍可以看出是银灰色。在小骨骸的怀抱中，有几团污黑的稚嫩的骨架，瞅那模样，无疑是几只失奶的风干了的兔崽”。

主人终于找到答案。阿灵情感的变化以及后来的背叛行为，不就是为救援那只灰耳母兔吗?不就是为救助那几只孤苦无靠的小兔?!遗憾的是阿灵是一只狗，它无法用语言与主人沟通，只好用自己的行为来表达情感与愿望。当主人突然间明了了一切时，他“头脑中轰然一响，呆呆地低下了头，眼中涌出成串泪花……伫立良久，他疯魔般地跳起来，掠下树枝上的片片绿叶，轻轻覆盖于骨骸之上，然后双手掬土，一土一颗颗泪将阿灵它们掩埋……主人在老树干上磕断枪杆，将两节枪杆倒插于土包之前，然后默默走去”。

小说写到这里，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人和狗的平淡故事了，其内涵也就深刻得多，足可以让读者去思考和联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