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吴华超文选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吴华超文选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小镇纪事

有一天我会把一袋袋的书和纸打进包里。有_天我会对芒果说再见。我强大得她没法永远留住我。有一天我会离开。

他们不会知道,我离开是为了回来。为了那些我留在身后的人。为了那些无法出去的人。

――《芒果街上的小屋》

我在这个小镇里大概住了六年。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六年了。此时是2009年的夏天,我生命中所有的夏天中寻常的一个。我像往年的夏天一样回到我的小镇,开始我漫长的暑假。小镇不用上学,因此它没有暑假。它也不过是在度过它所有的夏天中寻常的一个罢了。小镇的人们也是。

这个小镇里我最喜欢的地方是我们的屋顶。站在屋顶可以看到整个小镇。即使不是整个也会是大部分。我们这条街的房子是紧紧挨在一起的,从你家的屋顶可以跨到我家的屋顶,从我家的屋顶也可以走进你家的屋顶,很大的一片地方。我喜欢在屋顶静静坐着,看着这个安静的小镇,和小镇上空安静的天空。

傍晚,阳光渐渐退去,热气也慢慢被带走。喧哗了一天的小镇逐渐安静下来。我推开门走上屋顶,像是一位早到的客人。邻居估计很久没上来屋顶了,那些大盆小盆七零八乱地摆放着的快干枯了的植物被烤得龇牙咧嘴。见我一来,便争先恐后向我讨水喝。我盛了满满一脸盆的水,让它们个个都喝得饱饱的,肚子也快鼓起了。顺便给它们都洗个澡。一盆水不够,我再去盛一盆。趁我离开估计它们之中有谁在偷偷打饱嗝了。顺便给水泥地板也嚼一些,它们都烫滚成这样了。

浇完了它们些什么呢?对。我把我的吉他抱来,坐在那里弹。旁边那些喝饱吃足的植物也许懒得听,不过也没关系。在我边弹边唱或只是静静唱的时候,就在我的前方,小镇的半空,偶尔会有一群晚归的鸟儿飞过。它们在飞过的时候一定会听见我歌唱的。其实我还可以把画板也带上来的。我可以坐在这里画小镇的黄昏和小镇的黑夜。还有那些零乱的植物。不弹吉他不唱歌也不画画的时候,我可以静静地坐着看书,或者看小镇上空的云。

远处飘来一朵乌云。它们越来越近了。快要下雨了吧,再坐一会儿我就得下去了。你看,对面的这座房子是红姐的。以前是,现在不了。现在阿丽一家租来了。我不喜欢阿丽一家,除了她那个三四岁的孙女。也不喜欢她那媳妇儿。听说她刚来时才十五岁呢。以前红姐还住这儿的时候她也很年轻,虽然她儿子上幼儿园了。我们这条街的孩子都叫她红姐,只有大人们叫她阿红。红姐喜欢我们这样叫她。我们都喜欢逗红姐的儿子玩。红姐一家原来是其乐融融的,后来不了。后来她丈夫得了癌症。她丈夫叫阿和。听说是那年的正月他吃了太多的烤鸡翅而得了癌症的。他从医院回来后,我妈和邻居的田妹常去红姐家坐。回来后便告诉我们:不要吃烧烤!那时候我们整条街都知道阿和快要死了。邻家的华海哥哥还说,这个社会很现实,阿和走后红姐一定会改嫁的。听他说的时候,我正盯着红姐家的房子,这座住着一个快要死了的人的房子。

后来阿和死了。红姐和她儿子也不再住这里了。但红姐一直没改嫁。偶尔她还回来,来我家或田妹家坐。红姐的儿子也回来过。我们这条街的孩子还是像以前一样爱逗他玩。大人们问他:“你害怕不?”他摇摇头。大人们说,要听你妈妈的话。

我家右边是阿清的房子。最近常听到阿清在唠唠叨叨的。阿清的儿子今年高考。听说她儿子填的第一志愿的学校不招他了,怪不得阿清整天在唠叨。听邻居的海琼姐姐说,这几天阿清坐也不成站也不是,总在踱来踱去。好像高考的是她而不是她儿子似的。我们这条街的孩子都是不喜欢阿清的。当然除了阿清家的孩子。阿清很胖,是个裁缝妇女。她有四个儿子,有一段时间常听见她家吵架和摔东西的声音,还有她的大儿子骂她的声音。我见过阿清和别人吵架,很凶,一点也不衬她那副胖胖的横样。听说她家还和以前住这儿的阿水家打过架呢。不过阿水家早就不住这儿了,大概是我家搬来那年搬走的。他们家的房子就是我家左边的这座,租给田妹家六年了。

我是怎么知道的呢?是我们刚搬来这儿,邻居的阿卜和木水告诉我的。那时我刚来就和他们一起玩了。他们还告诉我这里的许多事儿。比如阿丽的儿子不是她现在的男人的,因此他叫她男人叔叔。我叫红姐“红姐”也是跟着他们叫的。田妹是个很和蔼的妇女,她一家都很好相处。昨天她家煮了番薯和芋头,她还端了一碟来我们家呢。啊呀,那朵乌云从头顶上飘过,飘走了!不过又有一朵飘过来了,大概也不会下雨吧。

隔着田妹家的那座房子以前是文才家的。后来他一家搬去了广州,做城里人去了。文才家搬家以前这街道还是很热闹的。后来一下子少了四个孩子。整条街清冷了许多。我刚来时就加入他们玩了。每天晚上我们一大群孩子就在门前的街道上玩捉迷藏的游戏,走遍了整条街道和每个屋角,还躲过许多柱子和木堆。后来我们不玩游戏了,就到屋顶上乘凉。一群孩子躺在席子上看着星星说着话。邻居的大哥哥华海和康娣姐姐也和我们一起坐,偶尔给我们讲讲稀奇的事儿或说说往事。

后来文才一家搬走了。我们也忙着念中学去了。后来华海哥哥毕业了找了工作于是没有暑假了。再后来康娣姐姐也出嫁了。在屋顶说着话的,只剩下那些盆里的植物了。

今年夏天。我们这条街有四个孩子参加中考,阿卜,妹妹,带弟和土英。她们都将从小镇的中学里毕业了。考完试后。带弟便去了打暑期工,阿卜去了深圳,后来木水也去了。前一段时间外婆到我家住了一阵子。妹妹考完试后便和外婆一同回去了。妹妹是外婆一手养大的,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外婆却渐渐老了。

今年夏天,我回到了小镇。屋顶那些植物没有跟我说话,小镶也是沉默着的,而天上的云……啊呀!怎么下雨了!那朵乌云飘到头顶时一定是有人用长杠子搅弄了它,要不怎么会下雨。刚才那一朵不是好好地飘过了么。

真不知道老天是怎么想的,每次都是等我浇完了植物才开始下雨的。不过那雨也奇怪,刚刚弄湿了地面便停了。原来头顶上的乌云被吹散,向别的地方飘去了。地面也干得很快。咦。天快黑了。

其实在小镇里真好。我可以学着小镇的样子,从容淡定,波澜不惊。不用管刮风下雨。不用管今天是星期几,也不用担心明天是否考试。每天早上都可以吃到小镇的面包――它们比在学校吃到的大得多并且好吃得多。每天傍晚都可以看着小镇从黄昏走进黑夜。爸爸常常在早上或傍晚骑着摩托车回村里,回奶奶住的家里。我可以跟他回去,和坐在门口的奶奶说说话,看看门前的桃树是否又长高了。白天我可以哪儿都不去,傍晚可以在屋顶一直呆到晚上。噢。有星星了。我想我可以躺下了,那道凸起的矮墙已经干了,也很凉快。

满天的星星下面,一朵朵薄薄的云从远处飘来,又从头顶飘过。像一朵朵会发光的棉花。四周已经暗下来了。亮着的是一个个小小的窗户和一盏盏路灯,还有天上的星星。

其实刚才我撒了个谎。我说站在屋顶可以看到整个小镇,就算不是整个也是大部分。其实不是的。其实只不过是小部分。是小镇的一个圈子而已。可是我一直以为我看到的是整个小镇。我不骗你。

其实我知道有一天我会离开的。我会背着我的吉他和画板,带着我的书,一起离开这里。我需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只是。我不知道,往后那么多的夏天,我将在什么地方,如何地度过它们。再往

后那么巨大的岁月里,我会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仰望这一夜空的星星。从来没有人告诉我。

如果我离开了,谁会在日落后去浇屋顶上的那些花?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晚归的群鸟掠过小镇上空时,谁来唱歌给它们听?其实我还想在这条街道上种一棵树的,可是这街道已经没有可以种树的地方了。也许以后会有吧。

我记得几年前,红姐在说笑时跟我说:“你用心念书,将来我们这里出个大学生。让我们街坊也光荣光荣。”我还记得有一个初夏的夜晚。我们在屋顶上坐,邻居的大姐姐阿枚看见夜空中闪烁的飞机飞过时她告诉我,她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可是现在,她来不及去。就回来小镇上帮她妈妈看铺子了。日复一日。康娣姐姐出嫁前。她笑着跟我说:“以后这条街上又少一个孩子玩了。”

我走后这条街又少一个孩子玩了。我走后,我爸还会常常回村里的家里,我妈还会到屋顶上晾衣服。他们还会买小镇上的面包。我走后,小镇依旧在这里。

夜。小镇困了吧。我也困了。小镇要睡觉了。我躺在小镇柔和的夜中。不知不觉也沉沉睡去。我一睡去梦就来了。我看见我背着我的吉他和画板,带着我的书,从小镇上走出去。也许我的邻居会问我妈妈,我要到哪儿去,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他们什么也没问。我只是大步大步地向前走。朝着一个叫“远方”的地方。那些我以为它们睡着了的星星也一颗颗跳出了。闪烁地跳过来。

我回过头看看,我的小镇在飞快地后退。它还是一副沉默着的老样子。好像忘了要说再见。嘻嘻,他们也不会知道。我离开是为了回来。

嘿,原来我一直都是相信着的。我离开是为了回来。在梦里。我暗暗笑了。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这是一个浮躁不安的季节。

当我站在最后一个“二零零几”年的五月写下“某月某日我走进新的教室,背着一个新的身份,人称‘理科生”’这样的句子的时候。我发现阳光在一天一天地炽热起来。

在最后一个“二零零几”年里。郭敬明那篇《我上高二了》又被登上广大杂志,先是《青年文摘》。后是《读者》。而这个时候的我们,正在以光的速度,向那些日子扑去。如同扑火的飞蛾。

这个夏天匆匆赶来,快得让人有点摇手不及。我站在时光隧道的入口,还没反应过来就拐了个急弯。接下来我慢慢清楚,我们已经彻底地被卷进一场浩瀚的生活里。眼看着自己被飞快地推入刀山火海。却谁也无法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那些所谓的青春呵,年华呵,被冲得支离破碎。

我翻着那个厚厚的本子,那个记录了我那些密密麻麻的生活的本子,我发现过去的某些离别的夏天。被我一次次地记录着。仿佛一些说了一千遍的话从我口中说出,仍意犹未尽。我怀念它。

如今。又一个夏天悄然而至。再回首,像是站在陌生的彼岸了。

很多被人写过无数次的句子,至今我们还耿耿于怀。譬如,“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有人靠近,就必定有人离开。”譬如,“即使有一天我们离开了,也要像在一起那样。”

很多从前一起说过的话,至今我们还念念不忘。譬如我们说过要一起做永不长大的孩子。譬如我们说好要在一起永不改变。

然而随着这些季节一个个滑落而过,那些曾经的少年早已各奔东西了。如同一株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蒲公英。此时谁也不再轻易去说从前那些话了。生怕一开口就暴露了当年的种种矫情似的。

可亲爱的。这就是成长啊!

谁在唱:那是我们都回不去的从前。

如今……如今。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居然可以把过去与现在划分得如此分明。

原来那些被细细诉说的过去只不过是你正要愈合的伤口,轻轻一挠,痒痛便开始翻腾。原来我们一次次书写的往事只不过是一段美好而疼痛的成长。只是我们心有不甘而过于念念不忘罢了。

我们一次次把自己挠得痒痛,以为全世界都会跟着自己一起痒痛,殊不知一路上都是自己站在孤独的树上唱着自己寂寞的歌。

好了好了,不诉离伤。有人如是说。

我合上本子,把它放进抽屉的最底层。突然有点悲哀。我那算数理化的笔杆子不再去记录那些生活了。我曾引以为荣的本子,被沓沓试卷和资料紧紧地压下去,永不超生。

没有人记载的往事或是故事,它们只能成为孤魂野鬼,四处漂泊。最终只会走失。是的,只会走失。

可我不敢回头看。我必须得走。我只能扔下一切轰轰烈烈地往前跑。因为。我怕我会走失。

无数个下晚自习的夜晚,我独自一个人走回宿舍。路灯上飞扑着几只蛾,那昏黄的灯光洒在树上、地上和我的身上,映出满满一地的疲惫。远处一片漆黑中有人在唱歌。

偶然听听《和你一样》。“谁在最需要的时候轻轻拍着我肩膀,谁在最快乐的时候和我分享,日子那么长,我在你身旁……我和你一样……我们都一样”。

我们都是这样一个个地转身走掉的吧。哪首歌,你还一直唱?那些事,你还一直记得?

其实,和你一样。

在夹缝中的,谁的青春不单薄?

我们都在用力飞起,哪怕羽毛落满一地。

我已不再抱怨青春不再伤感过去不再细诉生活不再且听风琴。

那个伏在抽屉里日夜窥视这个世界的本子,已成了一座荒芜的花园。而我不敢伸手去碰。在这荒芜得只剩下硝烟的年代里,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我在书堆中抬起头,忽然看见我无处安放的青春。

Moon在我的本子留下这么一句话:

一路想起一路遗忘一路丢失一路青春一路驰骋。

在某个我转身回看夕阳的傍晚。带着疲惫,我如此安慰自己:如木光阴。似水年华,一生有你。此生足矣。

《青春无悔》里面这样唱道: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

不仓皇的眼等岁月改变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斜

人和人在街边道再见

你走以后的街有着青春依旧的歌

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

这个夏天的阳光无比的刺眼,仿佛要穿透我一路上堆积着的光阴。此时我的青春正在一路奔跑。风尘仆仆。自此一去不知何时再来,或许永不止息。直到地老天荒。

我也终于学会了考试学会了说谎学会了宠辱不惊学会了冷暖自知。

我毫不挣扎地看着自己被推进一个大熔炉里,然后被铸成一把坚固的利器,最后白发苍苍地从里面出来,没有骄傲也没有悔恨。

在这个早到的夏天里。我显得无比淡定。我的快乐我的悲哀和我一样。无比淡定。淡定地看着破晓。看着黑夜降临。

暮光里,有人在高亢着逝去的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