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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隐微细腻的心理刻画表现人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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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李渔说:“言者,心之声也,欲代此一人立言,先宜代此一人立心。”①就是说,剧中人物的语言(包括曲词道白)是表达人物感情的,是揭示人物心灵奥秘的,只有通过语言的刻画,才能收到“使心曲隐微,随口唾出,说一人肖一人”①的艺术效果。明代高濂剧作《玉簪记》就有此显著特色,即以隐微细腻的语言刻画于独特的“情境”中,独特“人”的独特心理,以达到表现人性美,揭示其思想内涵,给人以美的享受的作用。

在剧作中,人物的心理活动主要靠人物曲词的抒情加以表现,因此,作品的艺术魅力往往就在于以情感人。明人王骥德在《曲律》中说:“世之曲,咏情者强半,持此律之,品力可立见矣。”②《玉簪记》正是以情见心,让人物的情在矛盾冲突中抒发。由于有了内在的心理矛盾,在抒情时就相应地带出外在的形态表现。这样以心理矛盾为内在依据,诉诸声音的抒情,结合形态的表现,十分传神地表现出人物的美好心灵,刻画出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产生出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以隐微细腻的心理刻画表现人性美这一艺术特色,在《玉簪记》第十六出《琴挑》(原名《寄弄》)中得到最突出的表现。《玉簪记》主要描写书生潘必正赴京应试落第,他姑母为金陵女贞观观主,因此暂住于女贞观中。陈妙常因遭遇靖康之难,在逃难途中与母亲失散。陈妙常、潘必正本来被两家父母指腹为婚,其母亲陈氏遂投至潘家。陈妙常流落金陵,在张二妈的帮助下,进入女贞观为道姑。一日,陈妙常月夜操琴,潘必正闻后以琴附和,两人从此相恋,后被观主察觉。观主恐二人日久生情,玷污道门清白,于是催促侄儿潘必正再次进京赶考。潘必正离开女贞观后,陈妙常雇小舟追上他,秋江送别,二人难舍难分,互以玉簪、鸳坠作为信物。后来,潘必正果然金榜题名,先回观中迎娶陈妙常,后携眷归乡,一家人团圆。

《琴挑》这出戏,隐微细腻地刻画了陈妙常和潘必正在冲破封建礼教和宗教清规双重束缚时的心理矛盾过程,以此表现其身处道观而心生的人性。高濂在表现这种人性时,将其放在特定的环境中,使美好的人性和社会性联系起来,从而表现其进步性。陈妙常是观中的尼姑,这一特殊身份使她必须灭,但她并非是看破红尘才出家,而是因为战乱与父母离散,在走投无路时才不得不投身女贞观,因此她有对美好爱情追求的强烈欲望,这两者是矛盾的,却统一在一个典型人物身上。女贞观是一个清规戒律森严的地方,却成了陈妙常和潘必正谈情说爱的场所,这两者又是矛盾的,却成为表现典型人物的典型环境。陈妙常是女贞观中的小尼姑,这就使她具有与施主往来、与男人接触的合法性。这种合法性,使她在与潘必正相互表达爱意时,不同于许多爱情剧所描写的: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父母阻挠,丫环相助,传书递简,花园私会,而是利用“合法”身份,在公开场合直接做着被宗教清规视为“非法”的事情。因此,陈妙常的这种对爱情的执著追求,表现出具有个性解放的性质,从而赋予其人性反封建的深刻思想意义。

人性总是要受社会关系和阶级关系制约的,因此在表现陈妙常的人性时,高濂紧密联系具体的、真实的和典型的生活环境,深刻揭示陈妙常人性美的实质。试想,如果陈妙常不是处在封建社会,又不是身居女贞观,也就体现不出封建礼教和宗教清规对她的约束和禁锢,陈妙常和潘必正的互诉衷肠、表达爱意,也只能被视为人的自然属性的一种正常表现,这就失去了其所具有的反抗性和进步性。可见,以特定环境表现陈妙常的心理矛盾,揭示其人性的思想意义是这部剧作取得新意的重要原因。但这出戏就好在其不寻常的环境、不一般的人物,做出不合“礼”的行为,从而使这部戏产生新意,生出妙趣。

《琴挑》这出戏是陈妙常和潘必正在女贞观中由含蓄的互诉衷肠到公开表达爱意的一出戏。由于陈妙常具有美丽的容貌,所以引来不少人对她的引诱、爱慕,都被她拒绝。如张于湖被陈妙常的美貌所吸引,肆意却遭到陈妙常的严词拒绝;王公子得知陈妙常姿色异常便心生恶意,委托王尼姑说媒,王尼姑说媒不成,他继而进行诈骗,最终被陈妙常识破……作者将这些“节外生枝”的情节穿插于陈妙常和潘必正热恋之中,突显了陈妙常的坚定情义,使整部戏剧妙趣横生。而陈妙常拒绝他人,唯独爱上落榜书生潘必正,且两人脉脉含情,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寒蛰悲鸣,潘必正孤独烦闷,到白云楼下散步,以谴闷怀,他唱着“月明云淡露华浓,欹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的【懒画眉】曲子登场。这支曲子华美哀伤,将当时的环境和潘必正的情绪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曲子中虽然透露出潘必正心中的淡淡哀愁,但他不像一般书生那样,或对月倾诉难谴的情怀,或拜托丫环递简传情,而是显示个性之洒脱、心胸之豁达……接着,陈妙常抱琴登场,她弹的一曲《潇湘云水》引起了潘必正的无限情思,以致潘必正忘了自己在偷听,脱口而出“仙姑弹得好”,而陈妙常弹《潇湘云水》一曲的时候,同样流露出自己的幽怀难谴,但表现得与潘必正不同,“粉墙花影自重重”,虽然是描写景物,但实际是陈妙常顾影自怜的真实写照。“帘卷残荷水殿风”,景色十分萧条冷落,正是当时陈妙常心境的象征,但她不甘于寂寞,发出“人在蓬莱第几宫”?自己所爱的人在哪里呢?表现出埋在陈妙常心底的隐情,她只把这种隐情寄托在琴声之中。

由于剧中两人的个性差异,构成了波澜起伏的“喜”剧冲突。潘必正一听到琴声就毫不顾忌地进入陈妙常的住室。这一大胆的行动表现了爱情的巨大力量,正是这种力量使他敢于冲破封建礼教和宗教的樊篱,闯进了一个男人所不能擅入的“禁地”。而深沉含蓄的陈妙常一见自己所思念的人出现在面前,本来是喜出望外,但由于来得太突然和意外,引起她一时的慌张和惊恐。这一表现,不是她对“私会”的害怕,而是一种缺乏精神准备、突如其来的喜极而不知所措的心理反应。两人寒暄落座,当潘必正说明来意、陈妙常表白弹琴的原因后,心情终于平静,二人便互以琴曲表达心中的爱情:一个弹出无妻之曲,一个弹出孤冷之音。陈妙常让潘必正再弹一曲,潘必正借题发挥,弹出了一曲《雉朝飞》。陈妙常不知是圈套,问“君方盛年?何故弹此无妻之曲?”潘必正立即表白“小生实未有妻”。就是在暗示陈妙常:你若喜欢我就不必因猜测我有无妻室而犹豫。陈妙常不理他这一套,又回敬了他一曲《广寒游》,显示出道姑本色。但潘必正旁敲侧击地说“只是终朝孤冷,难消谴些”,意思是你晚上不需要个伴儿吗?陈妙常这时仍很矜持,继续用出家人的身份回绝他,于是唱出了【朝元歌】:“长清短清,哪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陈妙常倾诉了自己对孤冷生活的哀怨之情。此时潘必正以“更深漏深,孤坐谁相问”进一步其芳心,并直接提出“三星照人如有心,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表现出此时两人的心心相印,难舍难分。

《琴挑》以异常的动作表现刻画出陈妙常和潘必正隐微而曲折的心理矛盾过程。在陈妙常的住室,潘必正一番真情表白使其情意翻滚,而陈妙常却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应:她先是发怒,继而指责潘必正“出言太狂,屡屡讥讪。莫非春心飘扬,尘念顿起”。其实此时陈妙常只是由于害羞和道规的束缚,才造成心中有情而不能直接向潘必正表达,因此以“怒”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故而这“怒”是怒中含情,怒中隐爱。因此,当怒而“背立”,做出转身不理潘必正的动作时,潘必正马上赔礼道歉并跪下求饶,她却急忙转身将其扶起……“急转身”这个瞬间行动的表现,正是陈妙常内心矛盾的表露。她对潘必正的喜欢又不能直接表达,只能用动作暗示,而这种饱含深情的动作暗示,亦成为陈妙常对潘必正爱情的无声表述。

剧中,潘必正向陈妙常告辞时,陈妙常以“背语”(打背躬),用内心独白的方式把其言与行的矛盾、爱与怒的反常表现的真正内涵表露出来,道出了“岂无芳心恋尘凡”的肺腑之言,表达了对潘必正的一片深情。但由于环境所迫,她有难言之苦。《琴挑》这一出戏后,两人行迹渐密,最终勇敢地走到了一起。

在表现曲折跌宕的内心矛盾冲突时,作者除了“唱”之外,还采用“念”与“做”的表演手法,达到既给人以美感,又以情动人的艺术效果。由于作者采用了抒情性很强又富有个性化的念白,形象地突出了不同人物鲜明而微妙的心理特征,如潘必正向陈妙常告辞时的一段对白:

潘必正告辞说,“肯把心胸铁样坚”?

陈妙常“背语”,“岂无春心恋尘凡”。

潘必正回答:“今朝两下轻别离,一朝相思枕上看”。

在这段对白中,潘必正的炽热而缠绵之情、陈妙常的执著而难言之爱都跃然纸上,而陈妙常的“背立”“怒科”“扶科”“闭门科”,潘必正的“下科”“跪科”“转回科”等动作,都不是自然形态的机械模仿,而是对生活中各种动作的虚拟并加以美化,使其成为抒情性、写意性很强的形体动作,能以形之美传神地揭示出人物的情之真、意之切、心之诚。陈妙常那些表里矛盾、异常的言行表现,充分反映了她爱之深切以致情意难抑的矛盾心理。陈妙常的心理矛盾冲突实质是“人欲”与“天理”的冲突,也是她追求自由爱情的人性表现与封建礼教、宗教清规压抑的冲突。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作者高濂淋漓尽致地表现了陈妙常青春意识的觉醒和大胆的叛逆精神,使这一典型人物的人性美所蕴涵的进步意义得到充分展现,从而使作品的主题思想得到升华。

结语

由于作者存在着思想和时代的局限,《玉簪记》在描写陈妙常和潘必正的爱情时,写出了潘、陈两家家长在居官时就指腹为婚,可以说,两人的婚姻早就由父母所定。因此,他们的观中私会、谈情说爱,从某种意义上说具有反礼教、反宗教的合法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作品反封建礼教、反宗教清规的战斗性。但瑕不掩瑜,正如列宁所指出的:“判断历史的功绩,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没有提供现代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④《玉簪记》以其新的典型环境、异常的言行表现、独特的人物身份、隐微细腻的心理刻画等特色,使其在《西厢记》《牡丹亭》这两个爱情题材的杰作已流传于世并深得人心的时候,还能独树一帜,大放异彩,并受到古今中外观众的热情赞誉。

《玉簪记》一问世就盛演,到了昆曲衰微的时代,它的几出经典折子戏,如《琴挑》《问病》《秋江》《偷渡》等仍久演不衰,为昆班所必演,为曲家所必唱,尤其是《琴挑》一出刻画隐微细腻,跌宕曲折,文辞优美,演出率尤高,可与《牡丹亭》之《惊梦》相媲美,为今日全国六大昆曲院团必演剧目之一。2008年,苏州昆剧院又在青春版《牡丹亭》之后,联合白先勇先生,以传统的6出折子戏为基础,推出了青春版的《玉簪记》,足见这部古典知名剧作的生命活力和艺术魅力。

注释:

①②赵齐平,.中国文学史纲要(四)[M].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149―151.

③王骥德.曲律[M].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43―45.

④列宁.列宁全集第二卷[M].中央编译局,人民出版社,1986:150.

参考文献:

[1]赵齐平,.中国文学史纲要(四)[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

[2]游国恩,王起,萧涤非等.中国文学史(四)[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

[3]白本松,王立群,孙克强.简明文学史稿(下册)[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1995.

[4]郭克俭.戏剧鉴赏[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1.

[5]周成华.明清文学观止[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0.

[6]王文生.中国文学史・明清文学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作者单位:浙江理工大学服装学院